皇帝允準,下午滿院子的薔薇便被鏟了個幹幹淨淨,又迅速栽種了各種鮮花綠植。


    沈薇依然嫌棄,還讓人把宮裏的屏風簾子、桌椅擺設換了不少。


    臨近黃昏,沈薇悠閑地坐在躺椅上,案桌邊擺放她愛吃的點心,手邊是她喜歡的話本子,她一邊吃東西一邊翻看話本子。


    直到采珠過來傳話:“姑娘,莫太醫來給您請平安脈。”


    沈薇頭也不抬:“讓他進來。”


    她以為是皇宮裏的禦醫。


    誰知不一會兒,沈薇聽到熟悉的唿喚:“貴妃呀——哦不,太後,好像也不對...該叫你什麽來著?”


    沈薇啪地放下話本子,一抬頭,看見背著醫藥箱,麵容消瘦的莫尋。


    晚風吹拂,沈薇和莫尋目光碰撞。自從當年在慶國皇宮分別,沈薇再也找到莫尋的蹤跡。沒想到,今日竟在南楚皇宮相逢。


    多年未見,莫尋眉眼已經顯得幾分衰老。可能是心情不佳,她瞧上去愁眉苦臉的,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細紋。


    沈薇屏退宮人。


    莫尋一屁股坐在沈薇身邊的椅子上。莫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端詳沈薇,似乎想要透過這陌生的皮囊,窺見往日的沈貴妃尊容。


    沈薇任她打量。


    莫尋思索片刻,忽然很小聲地說了句:“奇變偶不變?”


    沈薇拿話本子的手僵住。


    莫尋見沈薇不迴答,撓撓頭,又小聲說了句:“愛你不跪的模樣,愛你——”


    沈薇幽幽看向莫尋。


    莫尋還在嘀咕:“這都對不上暗號,難道是零零後...”


    莫尋還在絞盡腦汁思索。


    能夠催動儀器工作的魂魄,必須是含有現代中微子的靈魂。莫尋這兩年來一直在懷疑,懷疑沈薇和她是一個時代的人。


    今日得到機會,莫尋前來拜訪,想要拐彎抹角打探沈薇的來曆。


    誰知道沈薇一直沒吭聲。


    莫尋喃喃自語:“不可能啊,物理實驗抓取的魂魄中微子隻源於現代人。”


    誰知沈薇忽然詢問:“你哪個單位的?”


    莫尋還沉浸在現代的迴憶裏,下意識迴答:“特科研究所的研究員李青尋,你哪個單位的?”


    沈薇勾唇一笑:“微界科技創始人,沈薇。”


    莫尋立刻迴過神來。


    她吃驚地望著沈薇,嘴唇開始發抖。慢慢地,莫尋眼圈慢慢紅了,她嗷地大叫一聲,撲過來緊緊抱住沈薇:“老鄉啊!他爹的,都快八十年了,老娘總算碰到個老鄉了!”


    莫尋欣喜若狂!


    天知道,她一個人降落在陌生時代有多孤寂。哪怕她曾經建功立業,龍袍加身,收獲了至高的權勢和獨一無二的愛情,她內心深處依然孤寂如荒原。


    一片荒原,野草橫生。


    那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呐喊。


    更糟心的是,百年前莫尋病逝後,她以為自己能迴到現代。結果再次睜開眼,竟然到了百年後,她又被迫在陌生的世界多活了幾十年。


    “冷靜,冷靜。”沈薇給莫尋遞了一杯茶。


    莫尋捧著茶杯,辛酸的眼淚啪嗒落下。


    緩了好久,激動的情緒才稍微平複。莫尋喝了大半杯的茶,詢問沈薇:“你是微界科技創始人——等等,三環路產業園的那個微界科技?”


    沈薇輕點頭:“是。”


    莫尋:“我想起來了,那公司規模還挺大的,專門生產科技零件,還接港口項目。研究所儀器的特殊螺絲釘,還是你公司生產的,質量不錯。”


    沈薇驚訝:“你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莫尋放下茶杯,悵然道:“閑來無事,我總會在腦海裏構想以前的世界,想想遇到的人和事,想想花花草草,我甚至還想加班呢。我怕自己在這裏呆久了,會忘記過去。”


    莫尋嘰嘰喳喳說了一會兒。


    沈薇好奇道:“李元禮知道你的身份?”


    提起李元禮,莫尋臉上浮出幾分不悅,她氣惱道:“這兔崽子,竟敢關押他的老祖宗!我兩年前有段日子神誌不清,吐露了很多現代的東西,全被他聽到了。他利用研究所開發的儀器,本來想互換你和陸芸的魂魄,儀器失控,陸芸死了,你進入這具身體。”


    經莫尋解釋,沈薇總算明白事情真相。


    莫尋歎氣:“是我害了你。我當年就不該睡張鶴安,誰能想到他模樣好,骨子裏是個偏執狂精神病。南楚皇室後代個個都瘋。”


    老鄉見老鄉,莫尋拉著沈薇絮絮叨叨聊天,恨不得把積攢了幾十年的話一咕嚕全講給沈薇聽。


    直到天黑,莫尋不便久留,依依不舍和沈薇告別:“你今晚好生歇息,明日我再來看你。今晚李元禮肯定來找你,記得保護好自己。他若真要霸王硬上弓,你直接拿刀閹了他。”


    莫尋千叮嚀萬囑咐,一步三迴頭離去。


    夜幕降臨。


    禦膳房將一道道珍饈美食端上桌,幾乎都是慶國美食,還有幾道沈薇愛吃的南楚食物。沈薇腹中饑餓,拿起筷子慢慢品嚐起來。


    采珠在一旁欲言又止。晚膳備好,需要等皇上一起來用膳。這姑娘居然不等皇上,自顧自吃起來了,實在不妥。


    長樂宮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李元禮處理完朝政,踏著夜色來到長樂宮。


    宮人通報。


    長樂宮的宮人烏壓壓跪了滿地,但不見沈薇出來迎接。


    李元禮倒也不怒,這才是沈薇的性子。沈薇看起來柔弱,她的膝蓋比誰都硬。


    他視線掃過亂糟糟的院子,滿院薔薇花被拔得幹幹淨淨,新移栽的花草有點蔫兒。屋簷下宮燈明亮,柔和燈光灑落。


    孤寂了十幾年的長樂宮,總算迎來了它的主人。


    夜色籠罩宮殿,宮人們跪了滿地,無人敢言。李元禮駐足在屋簷下,看溫暖的燭光透出來,沈薇正拿起一雙玉筷子,夾起餐盤裏的新鮮蘆筍,她自在地品嚐美食,怡然自得。


    李元禮安安靜靜看著。


    空寂了多年的心,第一次被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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