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請問師父有什麽良策,可供教誨?”


    口頭上看似尋求指教的態度,但實際上王府君的氣派仍在,連方才翹起的雙腿仍舊蕩搖不已,並沒有打算表現出應有敬重。


    他的這個姿態一方麵表達著惰怠的不情願,另一方麵是欲以此輕浮態度給予眼前口若懸河的大和尚一些警告。


    而這位看似蠻橫的小計謀,對於坐於麵前的姚廣孝並未產生任何影響。


    接著隻見他將手上的念珠收起,再前進一步正襟立定,認真地對朱棣說:


    “王公憂慮的問題,在於不想陷入現在的朝廷混亂。


    當下朝局緊繃,以胡惟庸案件為核心的議論越來越激烈,預示即將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政治風暴。


    在這種時候,希望保持超然旁觀當然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以王公如今的位置,若是過分與某些官員靠近,在目前形勢不明時極易成為這場 ** 的牽連對象,導致自身的安危難料。”


    姚廣孝說了幾句話之後,稍微頓了頓,然後大步朝朱棣的方向走去,向前邁出了巨大的一步。


    “但是王爺以為這世上的一些事情簡單得有些天真了。


    作為一個王族,尤其是在北京這樣的重要軍務重鎮,即將成為燕王府主人的殿下自封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將會跟朝政的各種力量集團打交道。


    現在,在朝堂之外,每個人都是自危的狀態。


    胡惟庸長期擔任丞相,他在這個朝廷中,無論是師長、部屬,還是一直受到他恩惠的官員都是相當多的。


    在看見因為胡惟庸案引發的巨大漣漪即將落在我這些人身上的那一刻,昔日同殿下有過交情的那批官員又怎麽能放過殿下這座龐大的樹木。


    想著退步躲避的人是存在的,但是 ** 到死角的那些人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把你拉進去的機會。”


    越往下說,姚廣孝的眼神就越發堅定,那種倉促來拜見燕王並且準備不足的緊張狀態已被拋之腦後,因為他現在已經完全掌握了局勢的走向。


    “在這種時刻,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退是退不走,現在朝堂的狂風吹越大,其中暗含的機會就越多。


    雖然朝堂上的變化看上去依然激烈難以預測,但隻要能深入進去,找到一些可能,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正如今天的外麵一樣——雖然天色烏蒙,但願您注意到。


    今天外麵的北風吹的並不可怕,是從溫暖而濕潤的東方吹來的一種強烈的風暴。”


    話說完畢,朱棣有些不自在起來,他慢慢站起身走向窗戶。


    不用伸手往外伸展,隻需要仰望門外 ** 上的旗幟,就知道姚廣孝說的是真實無虛。


    東南風吹走了北風,這就意味著長時間的嚴冬即將過去。


    等到春雨帶來了一些濕潤後,不論是帝國的權貴,還是普普通民都盼望已久的春天就真的到來。


    “依高和尚的意見,殿下將來應該如何做?”


    此時,朱棣的話語依舊保持著冷淡,而那種傲慢不講理的神情也消失了大部分。


    “貧道認為,此次寒冷的災難覆蓋地域如此廣泛,糧食歉收已無可挽迴。


    此刻,皇上必須安撫天下百姓,同時也要確保自建邦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救災計劃能夠順利推行下去,


    所以派遣各藩王赴任,隻待一個恰當的時間點。


    因此,貧僧今特來拜訪燕王府王,期待著殿下方便向陛下呈遞關於我們這封關於新製度的上書。”


    姚廣孝從桌子上拿迴自己撰寫的那份文稿,再一次地鄭重其事地遞給朱棣麵前。


    這一邊,朱棣終於在躲避了好久之後,重新聚焦迴到朝堂事務。


    而另一麵,在海邊小小漁村安穩度過日子的胡軻,則已為他的下一步閑適生涯做好規劃。


    他為何展現出如此無所作為的態度,甚至是有些消極?這一切,其實是麵對當下情況時無奈的選擇。


    畢竟,雖然表麵上他暫時隱名埋姓於不顯眼的海邊村落,但他背後逃犯的身份依然存在,且被朝廷嚴追不怠。


    對他這樣一個公然被列入官方緝捕黑名單的人來說,最大程度地隱匿自己,才是相對穩妥的對策。


    如果當年不是見秦月茹和少女“小白”的生計難續下去,胡軻也不得不想起製作食鹽的技術。


    他深諳,在此情此景下做的決策越多,自己麵臨暴露的風險也越大。


    正是基於這一考量,即便清楚自家非法產鹽能夠在被官方察覺前為自己撈取一筆巨利,仍最終選擇把這個利益交到他人手中妥善處理。


    既然棘手的情況已有了人願意接手,那麽胡軻就無須製造更多事端了。


    未來屬於他的是實實在在的輕鬆自在。


    “時運順達,一切萬物皆助。


    運道逆轉,再英勇也難自主。


    \" 羅隱詩中的句子,成了當前這段胡軻 ** 的心靈依托。


    由於天不甚晴朗,今天的陽光無法如常陪伴,胡軻並未在院子裏享受溫暖的沐浴。


    反而待在簡陋的棚內,在這微風吹動的槐樹枝椏間感到百般空虛。


    臨近中午,原本早出忙活的秦月茹才拖著腳步歸來。


    這位辛勤的女性,一踏入家中,就直接點燃柴火開始了家人的下午用餐準備工作。


    “胡先生,今天買了新鮮竹筍呢,咱們中午可以試試燉煮竹筍的魚肴。”


    胡軻的小窩旁隻有一小塊與後方廚房的低矮隔牆,所以秦月茹進門時便看見他正躺在那裏打瞌睡,隨即歡快的展示手上的魚、竹筍,向對方傳達消息。


    接著無需等待答複,她便著手在案台上忙碌起來,準備烹製美味的菜肴。


    自從胡軻及妻子的家園因黑色刺客而被視為遭天譴之後,村民們對他們的流言蜚語漸漸消失了蹤跡。


    至少再也不會有人在秦月茹麵前口是心非,將那些不堪的話語吐出口。


    麵對如此打擊的秦月茹居然迅速振奮恢複了元氣,其強大的意誌力連胡軻這個曆經苦難剛獲脫困的個體也為之暗自欽佩。


    胡科在心底對這個女性生出敬意的原因,則是因為她在深知已有不斷財富源泉後,絲毫沒有因每日交予她的金銀而感到驚訝。


    該女子心態平靜,不僅在家裏享福,掌握巨額財富後仍舊日複一日地勞動,且所做並非走過場的形式勞動。


    而是積極參與與熟識鄰居一起去大戶之家幫忙幹活,真正投入辛勤勞作。


    那數額龐大的財富似乎與秦月茹並無直接關聯;若是未見近期家中食宿顯著改進,他甚至懷疑這女子那爭勝的決心已達到病態的程度。


    不久後,廚房的香氣彌漫進房間。


    此時隻見秦月茹對院外喊了一聲楊小紅的名字,髒泥滿麵的小紅立刻匆匆歸來。


    “娘,今日有何美食?” 近來飯菜的豐足,幾乎是從前十倍,明顯的變化如原本瘦小的小紅臉上逐漸豐滿,一頭幹黃的頭發也隨著改善的食物而顯得光滑光澤了許多。


    今日餐點為“嫩竹燉魚”秦月茹看著女兒現在無憂的生活,眼神充滿了欣慰與溺愛。


    麵對胡先生帶迴的巨大金額雖然震撼心神,但是見證自家敗落的經曆令她不願輕易接受此財禮。


    若不是為了不讓女兒繼續過艱辛的日子感到心痛,她或許真的會選擇堅決離場。


    胡軻給的錢分文不碰,隻字不取。


    詢問道“此時已有春筍了嗎?這意味著春天即將到來?” 小紅得知有新鮮竹筍後迫不及待跑至廚房邊窺望。


    盡管如此,小紅如今滿身汙漬的樣子,顯然無法獲得她母親的讚同,“看你這如同泥娃娃的模樣,快去後院用水洗淨自己”。


    輕敲了她頭上之後,她的語聲帶了幾許責備,然而溺愛的眼神依然未變。


    通過近段時間的休養生息,胡科的身體有了很大程度的好轉,隻是受傷的腰部暫時無力久站,兩個胳膊及雙腿的力量已恢複大部分,今日並未坐等小紅送飯過來。


    初見胡科親自走進廚房的場景,秦月茹在慌張之際想過去扶持。


    不過,看到胡先生衝她微笑地揮手,暗示他已經好了,能自行行動,秦月茹就沒有 ** ,隻在原地等候,準備隨時過去輔助。


    幸運的是,今天的胡柯還算有力氣,盡管仍然腳步踉蹌,最終還是順利坐在了楊家的小餐桌旁。


    盡管他現在仍無法開口說話,自己來吃飯對胡柯而言已經是很大的福祉了。


    如此,三人圍著用樹墩子加石板打造的簡易餐桌,盡情享用今日的一頓午飯。


    然而誰也想不到,盡管衍道大師以神之譴責的名義設了個障眼法,秦月茹手中擁有的鹽這件事,最終驚動了一些更貪婪之人。


    還沒等秦月茹的母親開口,紅小紅將碗中的最後兩顆米飯一股腦地塞入口後,便放下餐具向媽媽說了聲告別,轉身朝院子外走了。


    \"讓我胡先生感到尷尬了,這女孩最近不知道在外麵接觸了些啥有趣的事物,整天和村裏的幾個小孩四處亂跑,根本不想迴家了。


    \"


    秦月茹一邊收拾餐具,一邊無奈地向胡柯抱怨著。


    對於這種情況,胡柯無從置喙,並且他還未能說話,隻好尷尬地笑了一聲表示理解。


    吃完飯的胡柯見到門外依然陰雲密布,似乎並沒有要放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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