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說某某天下第一,無人能勝,多半並不包括皇室豢養在宮廷中的工匠和繡娘。邱家的攢珠繡固然出色,但內造的東西絕不會比他差。前朝末年,驕奢之風盛行,那時攢珠繡也跟著花樣翻新,出了許多新奇的作品。其後魏高祖起兵建國,大力遏製這種驕奢之風,崇尚節儉,這才漸漸扭轉。


    不過等過了立國之處那段艱難的時期,到了文帝年間,天下承平,喜好華服美食與各種精致之物的風氣便漸漸恢複。隻不過立國之初曾毀壞過大批前朝遺留的珍玩之物,少數則留存在宮中,因此民間少見。


    所以清薇可以肯定,自己拿出來的東西,邱老夫人一定會喜歡。她老人家喜歡,邱庭波費些心思幫自己個忙,也就算不得什麽了。但這東西隻針對特定的人,趙瑾之拿了卻是無用。


    「前朝禦製?是福祿壽三彩攢珠繡?」虧得趙瑾之也明白裏頭的門道,立刻問道。


    清薇微笑道,「是五彩。」


    珍珠的顏色以白和粉為主,尤其是用來做攢珠繡的米珠,因為體積小,形成時間短,無需蘊養,珠光便較淡,顏色也多是白色。所以三彩攢珠繡已是十分難得了,趙瑾之的嬸嬸手中便有一條三彩的帕子,雖然是小件,但因為顏色好,又有福祿壽的好意頭,因此是她的心頭好,平日裏都鄭重的收著,隻有客人來時才會取出把玩。


    因此一聽清薇說是五彩攢珠繡,趙瑾之立刻道,「不必去找邱庭波,東西給我。不管什麽事,我總替你辦了。」


    「那我去取。」清薇道。


    趙瑾之連忙攔著,「不必著急,等我辦完事再給不遲,隻是千萬給我留著,別再給人了。對了,你先說說,你手裏的是個什麽東西?」


    「說來湊巧,是個抹額。」清薇抿唇笑道,「因此我才說邱大人會要。」邱老夫人正是用得上抹額的年紀,這份禮可不就是恰恰好麽?


    清薇一邊說,一邊笑睨著趙瑾之,顯然也是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個多月的時間,足以讓清薇理清趙瑾之同邱庭波那點針尖對麥芒的關係,雖然曆史淵源還未尋到,但這兩人很難和平共處,事事都要爭個先來後到,已是可以肯定的了。


    趙瑾之要這抹額,也不會有別的用處,必然還是送給邱老夫人做壽禮。到時候,自然可以將邱庭波準備的東西壓下去,狠狠出個風頭。


    平素倒看不出他有這樣意氣用事的時候。


    可見人不管多大年紀,多穩重的性子,遇上了冤家對頭,也是冷靜不下來的。


    倒更見得趙瑾之跟邱庭波的關係好了。此外無論是誰,可值得他如此一爭?


    趙瑾之被她看得尷尬,隨口敷衍兩句,便告辭了。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她,「你的事什麽時候要辦了便同我說,也要抓緊些才好。」


    他沒問過清薇對皇帝的態度,但她既然出了宮,也就不必問了。


    其實趙瑾之疑惑的是,即便隻相處了很短一段時間的自己也能看得出來,這些手段對清薇不會有用,為什麽皇帝還要這樣做?


    如果這個問題他問出來,那麽清薇會告訴他,因為那是皇帝,他無需考慮別人怎麽想,因為他要的,本來也隻是屈服。至於為何屈服,是不是心甘情願,他又豈會在意呢?


    趙瑾之讓清薇抓緊些,但清薇卻還是不急不慢,每天守著她的攤子,似乎根本不著急。


    好在從馬家果醬的生意黃了,禦街上又開了一家鹵肉鋪之後,馮遠就沒有來過清薇這裏了。而雖然那家新開的鹵肉更便宜,但總有人更偏愛清薇做出來的鹵肉的口感和滋味,所以也不至於完全沒有客人。


    而且留下來的都是那種老餮,每每來了,也不急著走,點了一碟子肉片,就坐在桌邊,細細享用,有時候還會帶茶水烤餅之類的東西來佐餐,十分怡然自得。對清薇來說,這種氣氛倒比之前要好得多。因為這些人是真的欣賞她的手藝。


    掙得自然遠沒有剛開始時多,但也不至於往裏賠錢,這就夠了。


    幾天之後,邱庭波也再次出現,卻原來這一陣子方老大人心血來潮,要看他們修的書,結果意外的發現大家都在混日子,根本沒將這差事放在心上,於是勃然大怒,勒令他們月內必須將手中的書校對完畢。


    所以哪怕是邱庭波這種人精,也隻能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做人,在翰林院裏安穩的坐了一陣子。不過他動作快,真下了功夫,手裏的工作很快就做完了。於是又能優哉遊哉的出來吃東西了。


    清薇送了他一碟子鹵肉,並沒有立刻走開,而是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我有些事想問邱大人。」


    「我就知道這鹵肉不會白送。」邱庭波將手裏的筷子擱下,含笑道,「趙姑娘還是先問完了,我才能安心的吃。」


    「邱大人同趙將軍的關係,似乎頗為微妙。」清薇說,「雖然總是針鋒相對,但我自認眼力不差,你們對彼此都沒有惡意,倒更像是……相交多年,愛揭對方短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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