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之下,便有些口不擇言,小侍童一副無所畏懼的指著晏斬控訴,混亂間說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晏斬從那些語無倫次的話中明白了什麽,一瞬間幡然醒悟,他踉蹌幾步跌落在地上,整個人猶遭雷劈、又如墜冰窖。


    然而斯人已逝,即便有再多的悔恨也無濟於事。


    大晏群臣與百姓都知道,他們的帝王與軍師關係甚好,日日同進同出,甚至生死幾共。自軍師去後,重景帝消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性情大變,幸而之後又振作起來,之後一心為政,將大晏發展的國富兵強,萬國來朝。


    他這一生功業千秋,若說唯一有什麽值得詬病的,便是一生未立皇後,還曾為此處死或貶謫發配過許多諫言的臣子。


    世人更不知道,那皇陵之中被他們供奉數百年之久的太宗皇帝,不過是一具替身,而真正得帝王真身,死後被付之一炬,骨灰埋在了忘川崖山上的一棵桃花樹下,同其在位近三十年間,大晏唯一的軍師、那個名叫恆流的男子的骨灰埋在一起,甚至是一個壇中。


    恆流當年毒入骨髓,那毒.藥具有腐蝕性,他的身體未能完好的保存下來。


    裴燁知他一生風華,不願他這般形容,在地下遭受蟲蟻啃食,化為枯朽,便下令火化。


    他當初親自抱著他的骨灰埋在這裏,當時就想著會有這麽一天。


    -


    那時候裴燁為他療傷,親自為他清洗身體,穿上壽衣,他清楚的記得,恆流的右後肩上便有著這麽一朵梅花的胎記,與晏江引身上的這個,不僅處在同一個位置,甚至連每一片花瓣,每一星花蕊,都一模一樣,若這是巧合,那兩人之間那麽多相似的習慣與神態,難道也是巧合?


    裴燁覺得老天是給自己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可是他心中卻湧動著無法抑製的狂喜,不管發生了什麽,不管對方是不是忘記了所有,至少他又迴到了自己身邊,不是麽?


    「恆流……」


    裴燁輕輕喚出那個深藏心底的名字,雖然沒能的得到迴應,心中卻還是湧動起一股濃烈的歡喜與安定。


    他小心的抱著晏江引迴到房間,為他身上和手上的傷口上藥,繼而呆呆的坐在床邊,就這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時間過了許久,又好似轉眼之間,外麵再一次傳來敲門聲。


    裴燁伸手摸了摸少年尚顯青澀的麵頰,最後再看了一眼,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縱然心有再多不舍,這一刻卻終究要分離,戰場上的萬千將士與邊疆百姓生死未知,國家危在旦夕,另說若江山難存,裴燁即便想給晏江引一方淨土,守他一生無憂安寧,隻怕也難以實現,所以這一刻,他不得不去。


    裴燁臨走之前,給晏江引用了宮中最好的傷藥,還用了內力給他療傷,這使得他身上的難受緩和許多,這一覺睡直接到了午膳之後,方才悠悠轉醒。


    晏江引睜開眼睛,身邊早已沒了裴燁的身影,他從床上驚坐而起,茫然四顧,發現床上早已被收拾的幹淨整潔,房間地麵一塵不染,甚至連身上那難以忍耐的疼痛都變得淺淡,仿佛昨日那狂亂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大夢一場。


    晏江引掀開錦被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穿著雪白幹淨的中衣,胸前襟帶係的一絲不苟,卻不是平日裏小福子習慣的手法。


    他顫抖著手,打算去扯身上的衣裳,這時候殿門輕輕一響,福公公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福公公抬頭看見晏江引坐在床上,不由低唿出聲,「陛下,您醒了。」


    晏江引一下停住了解衣裳的手,轉過頭來看著福公公個,沒頭沒腦的吐出一句:「他人呢?」


    福公公愣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對方話裏所指之人是誰,忙道:「太傅大人,他已離開了。」


    晏江引聽聞此言,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麵上有些難掩的落寞。


    昨夜終究不是一場夢,可是他們之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今後又要如何麵對,那人甚至都不願多待一會兒,等著自己醒來,以後會不會又要避著自己……


    福公公猶豫了一下,見晏江引並不多問,於是就沒有主動提起南疆的事情,轉而道:「陛下要起了嗎?」


    晏江引點了點頭,然後隨口問了句:「現下幾時了?」


    福公公道:「稟陛下,已過了午時了。」


    晏江引一愣,顯然沒想到自己竟睡了這麽久,他從床上翻身下來,福公公忙過去為他更衣穿鞋,等為他穿好了衣裳,又出去讓人送熱水午膳,忙進忙出的停不下來,就是嘴上的話較之從前少了許多。


    晏江引心緒紛亂,並未注意到福公公的異樣,可終究紙包不住火,加上戰爭這種是國之大事,第二天.朝上便有眾多官員提起,晏江引就算想不知道都難。


    聽說了前線戰況,他心中便難以寧靜,渾渾噩噩的上完早朝,晏江引朝著禦書房而去,剛進書房坐了一會兒,突然一把砸了手邊茶盞。


    福公公下了一跳,以為晏江引是因為自己昨日隱瞞之事而生氣,噗通一下跪到地上,二話不說就告罪:「奴才罪該萬死,還望陛下責罰。」


    晏江引疑惑的偏頭看他:「罰你什麽?」


    「……」福公公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抬手抹了把額頭冷汗,陛下的心思真是越發難測了。


    晏江引甚至沒心思深究,很快跳轉了思緒,修長漂亮的指尖在禦案後輕輕扣擊幾下,半晌開口道:「你去將付先生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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