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夏明的話,


    董藝林,或者叫董易又一次低下了頭。


    夏明見他不說話,慢條斯理道:


    “董易,貴省人,現年28歲,十年前和舅舅因家庭瑣事發生口角,並用啤酒瓶砸舅舅,舅舅倒地不起。後畏罪潛逃,至今下落不明,被列為失蹤人口。”


    沉默。


    蘇白和段龍都猜到了董易以前肯定犯事了,現在夏明解開了謎底,讓兩人都有撥開雲霧的感覺。


    不同於董易被抓住現行的驚慌失措,兩人旁觀者清,聽出夏明話裏還有意猶未盡之意,聯想到之前夏明說董易是好人的說法。


    他們心中還有一層隱隱的猜測。


    不過兩人都沒有打岔,隻是靜靜聽著。


    董易深吸一口氣,終於緩緩抬起頭,之前本來是擔驚受怕的眼神,變得無比坦然: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逃了這麽多年,也累了。”


    “夏警官,你真是厲害,隻是一個照麵就看出我有問題,還馬上找到了我的真實身份。”


    “沒錯,我是董易。”


    對於這種表揚,夏明臉色沒有什麽變化,也許是他聽得太多了,反而饒有興致地問:


    “你既然知道自己犯事了,為什麽還敢去攔那兩個劫匪?”


    董易自嘲道:“不知道,可能是我這人性格太衝動了吧,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打死舅舅了。”


    夏明問道:


    “如果今天的事情重來一遍,你還會去攔那兩個劫匪嗎?”


    董易眼中露出一絲迷茫,最後搖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


    “現在說這個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逃了這麽多年,以為賺到了,”


    “其實都是擔驚受怕過來的,”


    “逃走的這些年我經常做噩夢,”


    “悔恨當年為什麽那麽衝動!”


    “但這些都無濟於事了。”


    “不管是去蹲監獄,還是死刑,我都能接受了。”


    “夏警官,你帶我走吧。”


    夏明不置可否,問道:


    “這些年你有迴過家嗎?”


    董易苦笑:


    “我哪裏敢迴家,迴去如何麵對我媽?”


    深藏多年的秘密,今天終於說出來,他隻覺全身都放鬆了。


    身心放鬆下,思維也變得敏捷。


    他心中生起一絲疑惑:


    夏警官都知道他是殺人犯,怎麽還問東問西?


    夏明淡淡道:


    “那你其實應該迴去看看的。”


    “你舅舅還活著!”


    這話如同驚雷乍響,將董易震得嗡嗡作響!


    董易不可置信地看向夏明:“什……什麽?!”


    由於過於激動,他的聲音都變得沙啞!


    夏明眼神炯炯道:


    “當年你用啤酒瓶敲你舅舅的腦袋,”


    “你舅舅隻是暈倒了,沒有死!”


    “這麽多年,你舅舅早就原諒你了,”


    “你父母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


    “我已經通知他們,現在他們在來鷺島的路上。”


    “所以,你不是殺人犯,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董易現在完全懵逼狀態,怔怔得看著夏明。


    夏明古板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所以我問你,會不會後悔今天的事情。”


    “要是沒有今天的事情,隻怕你還會繼續這樣下去吧?”


    “孩子,你可以迴家了。”


    震驚、喜悅、悔恨、慶幸……


    他的腦袋猶如一團漿糊,大悲大喜的心情在心中翻江倒海!


    終於董易迴過神,用手捂住臉,把頭埋在病床的被子上,先是小聲哭泣,然後是嚎啕大哭!


    哭的就像一個孩子!


    -------------------------------------


    蘇白旁邊默默地看著董易,


    從他一開始的驚惶不安,


    到夏明說出他“罪行”的如釋重負,


    再到知道真相的震驚,


    最後是嚎啕大哭。


    感受著董易的喜怒哀樂,蘇白產生了一種錯覺。


    眼前的董易,就是辛小豐!


    《烈日灼心》這部電影,如果從辛小豐這個角度看,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辛小豐年少時候是西隴的一個“街溜子”,不務正業,整天遊手好閑,


    跟著討債的偷看到新來的年輕貌美的女畫家洗澡,產生了強女幹的念想,


    隻不過在被女孩發現後,大喊大叫,被辛小豐堵住了嘴巴。


    此後女孩因為情緒激動而導致心髒病的發生,從而突發意外死亡。


    陰差陽錯下,


    背下了命案和撫養起了滅門慘案唯一的生者,——一個叫“尾巴”的嬰兒。


    命案發生後,他就和兩個兄弟一起過著到處躲藏的生活,還當上了政審不嚴格的協警。


    最終,被辦案經驗豐富的伊穀春發現部分真相,選擇以死謝罪。


    辛小豐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是一個純粹的惡人嗎?


    不是!


    要是這樣,那麽他當初也不會迴去救“尾巴”並撫養到大了。


    那他是一個好人嗎?


    也談不上。


    要不是他心生歹念,去偷看美術女生洗澡,也不會有後麵的事情。


    辛小豐這種行為至少也是“強女幹未遂”。


    人性的複雜,在他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總之,辛小豐這人有罪,但罪不至死。


    這和眼前的董易何其相似!


    董易以為年輕時候的衝動,將舅舅打暈,以為打死了舅舅逃離家鄉,一直不敢迴家,也不敢和家裏有任何聯係。


    螻蟻尚且偷生,董易那時候還年輕,會逃走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心中還殘留著善念,今天看到了搶東西的劫匪,


    即使對方窮兇極惡,他心中也十分畏懼,但還是勇敢地站出來與之搏鬥。


    隻是他沒料到自己會被紮傷大腿沒法離開,


    也沒想到夏明這個警察隊長,眼睛那麽毒,隻是看了他一眼,就發現了他不對勁!


    辛小豐和董易也有很多不同之處。


    辛小豐到死都不知道,他們當初推下水庫的兇手沒有死,


    他不交代實情,更多是想要做一個好爸爸,給“尾巴”一個美好的人生。


    而董易卻知道家中的老舅並沒有死亡,隻是受傷,


    這也算是他不幸中的大幸了。


    蘇白心潮起伏不定,


    眼前的董易、電影裏的鄧朝、書本中的辛小豐在腦海裏的重疊又散開!


    眼前的“辛小豐”、


    電影成片的“辛小豐”、


    小說裏的“辛小豐”……


    恍惚間,他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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