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婚的早晨,剛剛翻修過的公主府邸——如今改稱指揮中心了,還有人戲稱這是王國的第二個皇宮——忙碌得人仰馬翻,連一向溫柔端莊的瑪利亞·愛德華茲都開始不顧儀態地大喊大叫了,可見事態之緊急。


    “我的天呐,殿下!”艾米·勃朗尼來準備給莉莉安娜梳妝時,看到她的臉的一瞬間就發出了尖銳的爆鳴,“怎麽會這樣!”


    侍女們驚慌失措地去找瑞拉,她已經和克勞爾搬了進來,就住在莉莉安娜的隔壁院子。


    “哎呀,不過是眼睛腫了,怎麽整得就像末日提前來了一樣。”醒來後的莉莉安娜神色如常,她如今已經不會讓自己心裏的情緒影響到她在人前的行為舉止了,“有點兒沒睡好而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也就是說,原來的瑞拉·格林也很可能代替了我?”過來為莉莉安娜治療臉頰的瑞拉聽莉莉安娜簡單地描述了一下昨晚的夢境,也受到了不少的震動,她坐在床沿上沉思了好一會兒,說道,“我不太了解原來的瑞拉·格林,也沒有做過和她有關的夢,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我的生活。”


    “你想好要讓我爸媽帶什麽話給你爸媽了嗎?”莉莉安娜拍了拍瑞拉的手背,在瑞拉麵前,她不用時刻去端著威儀,所以此刻表情還是流露出了明顯的失落,因為複述,又一次沉浸在了昨晚的夢中。


    “我有點兒擔心我爸媽能不能接受,他們不像你爸媽見識那麽廣,”瑞拉實話實說,“但是機會難得,我又擔心隻給我姐的聯係方式不保險,那邊都過去了三年,我姐換聯係方式或者換個地方打工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就想讓我爸媽知道,我過得還好,讓他們放心些,別的都不說,別讓他們瞎擔心。”莉莉安娜喃喃道。


    她在夢境的最後聽到了原來的莉莉安娜毫無芥蒂地用“爸爸媽媽”唿喚了她的父母,心裏又高興,又難過。


    她為原主能接受新生活、擁有在這個世界沒能感受到的愛而高興。


    她的夢境可以快進,而真實的生活卻不能,在那些被一閃而過的光陰中,她的父母一定花了很多很多的時間和努力,才終於換來了笑容再一次出現在女兒的臉上。


    而她的難過也源於此。爸爸媽媽是很好的人,即使知道女兒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女兒,也依然會好好地愛護她,莉莉安娜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件事。


    但親眼看到那邊世界的三年間發生的一切,看到了父母的奔波、悲傷、焦慮、擔憂、以及從未付之於口但表現在叢生的白發之上的痛苦,莉莉安娜覺得自己在夢中流下的眼淚,可能比此生前二十餘年都多。


    “我也是這麽想的,長篇大論還擔心你爸媽在夢裏記不住,就報個平安吧。”瑞拉說道。


    瑞拉的魔法起了作用,眼皮不再腫得像桃子的莉莉安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問道:“那你不打算和你家裏說你已經嫁人的事情嗎?”


    “哦對,這個事情還是要說一下。”瑞拉點頭,“但我就不讓克勞爾去學我們那裏的話了,這是你的婚禮,我爸媽也沒有親自來,我對這些沒有什麽追求。”


    莉莉安娜感到了奇怪:“你怎麽知道克裏斯托夫學了我們那裏的話?”


    “哦!”瑞拉眼睛微微睜大,她咳嗽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了的話,但是又實在不擅長撒謊,咂了幾下嘴之後老實交代道,“他找我又學了幾句。”


    “他又找你學了啥呀?”莉莉安娜歪腦袋,她覺得要和爸媽說的那些話,她都已經用盡量簡單的方式教給克裏斯托夫了。


    “不能說。”瑞拉搖腦袋,“哎呀反正過會兒你就知道了,不差這會兒。”


    很快,莉莉安娜就沒有時間和精力沉浸在昨晚的夢境帶來的情緒中了,


    她要先去皇宮,在那裏完成新娘的梳妝,然後在一眾人等的陪伴下乘露天的馬車迴到府邸,在中庭完成儀式。


    此刻,絕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就位,這樣茲事體大的活動當然有事先彩排,但莉莉安娜和克裏斯托夫沒有時間參加。所有的時間和走位都是由瑪利亞和科肯納提前走了好幾趟確認好的,莉莉安娜隻需要聽身邊女官的提示,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方就行了。


    所以說有的大領導喜歡搞大型活動呢,什麽細枝末節的事情下麵的人都幫忙做好了,恨不得飯都先做一桌幫你試試合不合口味,你本人隻需要去享受活動本身帶來的情緒價值,以及在稍微不合你心意的時候甩臉子讓旁人的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就好了。


    自然,莉莉安娜不是這種人,整個婚禮在她不斷的強調和控製下,規模和流程都一縮再縮,她的話也說得很直白:“我如今並不需要靠這種東西去證明自己的地位。”


    在府邸的臥室完成簡單的梳洗後,莉莉安娜就帶著一眾人等直接瞬移到了皇宮,馬克西姆姨婆已經在那裏等待她。


    皇帝之後是怎麽和皇太後溝通的,莉莉安娜沒有了解,也完全不關心,她的需求就是除了皇帝這個實在躲不掉的人之外,不要在今天看到任何她不想看到的人。


    至於有人告狀說皇太後會領著幾個人在她宮殿裏偷偷穿一身黑衣服詛咒她的婚姻——拜托,她都是魔神的信使了,還怕區區一點兒詛咒嗎?


    莉莉安娜的結婚禮服選擇了一件裙擺蓬鬆的款式。


    雖然很想使用克裏斯托夫從前送給她的那頂綠寶石的發冠,但她的禮服顏色需要考慮到普林斯家族的象征,隻能在大麵積紅色和大麵積金色之間選擇,她又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像是被層層疊疊的金箔給裹起來了一樣,最終選擇了深紅色作為主色。


    為了整體的協調,莉莉安娜最終還是選擇了皇室的一頂發冠——反正舞會的時候她會換更輕便的裙子,那時候再戴綠寶石的發冠就好了。


    大裙擺使得莉莉安娜可以放心大膽地在鞋子裏麵塞東西,她希望乘坐露天馬車向四周致意時,自己在臣民的眼中不是一朵因為柔美嬌小而勾起人保護欲的花朵,她希望自己看起來是富有力量的、值得信任的。


    這樣的要求令首都最好的裁縫幾乎摳破了腦袋,他們擅長通過各種手段去突出不同貴族女性在不同年齡段的美麗和高貴,卻很少研究過怎麽讓她們看起來擁有手腕和決心,不過,莉莉安娜沒有對裁縫們交出來的作品提出什麽吹毛求疵的意見。


    “雪原上養大的女孩,如今像一團火焰在燃燒,她的光輝吸引來那在遙遠的海邊盤旋的鳥兒。”


    馬克西姆姨婆的心情很好,她用一把哪怕在燭光下都令人炫目的梳子一點點地梳理著莉莉安娜披散在背上的長發,老人嘴裏念叨出一句頗有詩意的話,如同一句信手寫下的歌謠。


    她已經長滿皺紋的手去拿起侍女托盤上那頂精致的發冠,年邁讓她的手指難以控製的微微顫抖。


    老人站在那裏頓了一下,有很多本來以為早已模糊在時間長河中的記憶猛地清晰了一瞬,她和早已逝去的母親對視,和年輕的自己對視,和相伴多年相敬如賓的丈夫對視,最後是那個如風一般在她生命中一閃而過的少年。


    “莉莉安娜,我祝你幸福。”當反複端詳了幾次,確認自己已經完美地完成了被交托的任務後,馬克西姆姨婆露出了笑容,她的手輕輕劃過莉莉安娜的發鬢,最後幫她調整了一下耳環的角度,“好了,我看不出還有什麽需要修改的了。”


    莉莉安娜都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一句“謝謝您,姨婆”,從四麵八方過來的侍女就差點淹沒了她,要為她整理裙擺,讓她在調整妝容前吃點兒東西。


    從前的公主是否受到皇帝和皇後重視,有一個十分明顯的指標:如果皇帝和皇後隻送嫁到皇宮門口,說明這個公主在皇室地位不高,她嫁的丈夫也沒有受到皇家的重視;反之,如果皇帝和皇後其中一人一路送嫁到了首都的城門,那就說明這個公主非常受寵,或者她要嫁的人是皇室迫切要拉攏的。


    瑪麗公主的待遇是前無古人的,她由皇帝和皇後兩個人一起送到了首都的城門,但根據當時在場的人迴憶,夫妻兩個的表情一點兒都不像在慶祝女兒的婚事,更像在參加一場葬禮。


    而莉莉安娜這一次結婚,也是開了一個先例,她要求皇帝就待在皇宮裏,他隻需要完成“父女告別”這個步驟,然後整個儀式就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


    離開皇宮後,在馬車裏負責護衛她的是大騎士長巴爾特·班納,負責陪伴她的則是之前說好的,羅茨伯爵的妻子。


    而由莉莉安娜親自定下的儀式步驟中,挽著她的手把她交給克裏斯托夫的是夏爾洛,負責主持儀式的是瑞拉——總之就是皇帝露一下臉證明自己還活著就好了,剩下的時間哪裏涼快哪裏待著去。


    皇帝沒有提出異議,反而是大騎士長一開始並不接受這個安排,他對皇帝忠誠了一輩子,這種慣性一時半會兒是更改不了的,對莉莉安娜推辭道:“皇帝陛下一定十分願意陪同您左右。”


    “但我不想。”莉莉安娜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更希望你以長輩的身份出現在我身邊,因為您可能是如今還活著的人裏,最了解我母親的人了。”


    大騎士長陷入了沉默,之後不再提出異議。然後莉莉安娜還聽聞了一件很可愛的事情。


    大騎士長似乎對她的話產生了一點誤會,以為他需要在整個婚禮中擔任母親的角色,於是還專門找人去學了怎麽給出嫁的女兒戴發冠。


    當然,在聽到莉莉安娜選了其他人之後,大騎士長的臉上是不可能直接流露出失落的表情的,他隻是默默活動了一下長滿了老繭、並不擅長做這種細致工作的手指,也許心裏還鬆了一口氣吧。


    公主對生父的冷漠不加掩飾、溢於言表,所以皇宮中的步驟都是能化簡就化簡,匆匆而過,很快,莉莉安娜就在眾人的簇擁下,登上了馬車。


    今天原本是陰雨沉沉的一天,但魔法讓所有人此刻都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抬頭就能看到蔚藍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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