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落到海平麵的位置,賽爾斯的海麵在黃昏時分的微風中泛著粼粼微光,餘暉投射在海麵上,冷暖交織,還有不少漁船正趁著風和日麗揚起風帆、不打算返航。


    今年的豐收節又遇上公爵大婚,賽爾斯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世代背靠大海吃飯的人們對於“末世”的態度顯得比王國其他地方都要放鬆散漫。


    很多賽爾斯人都發自內心地認為,如果隻剩下最後兩百天可以活了,那麽這兩百多天應該拿來徹夜狂歡,直到大海將起舞的篝火和跳舞的人們徹底吞沒。


    為此,公爵府還不得不出了一些特殊的命令限製大家的自由散漫,告訴大家不要在這兩百天裏把一切揮霍一空,我們很有信心在聖神信使的帶領下度過難關,雲雲。


    這些命令的效果不算特別好,因為賽爾斯的多數人對於聖神的信仰都達不到虔誠篤信的地步,他們願意遵守這些命令不是因為聖神信使,而是因為這麽多年來對蘭斯洛特家族的信任。


    莉莉安娜瞬移到賽爾斯海岸邊的礁石上時,看到的就是大海一派平靜安寧的景象,她已經很久沒有如此享受微鹹的海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


    “說好的‘婚禮前一天不要見麵,以維持婚禮時的那一份新鮮感’呢?’”她剛剛踩在風中,克裏斯托夫就接住了她,男人如今已經對她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的行為習以為常。


    “反正都是我定的規矩,遵不遵守就看我的心情囉。”莉莉安娜順勢摟住了克裏斯托夫的脖子,然後在他的嘴角邊上親了一口,“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裏。”


    目光所及是一片熟悉的礁石,這裏是莉莉安娜造訪的第一處屬於賽爾斯的土地,她還記得那時候,她是因為感受到了奇怪的、不屬於自己的悲傷,所以才急匆匆地瞬移了過來。


    克裏斯托夫很強大,無論是身體的承受能力還是心理的承受能力都超過常人,所以雖然兩個人之間擁有與眾不同的聯結,但莉莉安娜並不能頻繁的感受到屬於他的情緒。


    那天,當莉莉安娜對克裏斯托夫轉述完魔神的那句話後,她看到男人一下子愣在了那裏,仿佛那個靈活的腦子突然出了某種問題、以至於無法理解她口中吐出的那幾個最簡單的單詞。


    她想解釋,但很快就意識到並不需要說太多,眼淚沒有從克裏斯托夫的眼中流出來,而是滾落出了她的眼眶。


    她就這樣沉默地坐在那裏,感受著那一刻出現在男人心底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情感,似乎此生所學的所有關於克製,關於偽裝,關於掌控的東西,都在想明白那句話意味著什麽的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他們並沒有就這個話題聊很多,能夠共同體會到的情緒讓很多事情都變成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魔神表示祂沒有從頭到尾解釋來龍去脈的耐心,但有福蘭特這個神學點讀機在,他大致猜測了一下當年發生了什麽。


    已知薩利布萊德家族確實擁有最接近聖神的血統,而人是聖神和魔神共同的造物,所以薩利布萊德流傳下來一些魔神祂老人家當年用過的奇怪儀式,也沒什麽好奇怪。


    在很久很久以前,魔神很可能確實搞過“以你的靈魂被我吞噬、直接消弭為無形,為你改變一些什麽事情”的服務,這大概率也是很多地方所謂的“擁有詛咒能力的物品”的由來,但後來在雙神之戰後,祂幹涉這個世界的能力被大大削弱了,這些儀式和舊物也逐漸被人遺忘。


    克裏斯托夫的母親當年聯係的那個神學家,應該確實有點兒本事,隻是當年幫助蘭斯洛特夫人的出發點實在已經不可考,總之,她跳海的儀式並非是把自己獻祭給了聖神,而是把自己送到了魔神的身邊。


    根據莉莉安娜和魔神打交道的體驗來看,這個神雖然是個變態的妹控,但也很公平,體現在除了妹妹啥都不在乎,對自己創造出的作品一視同仁地沒有一點兒憐愛之心,孤獨的創世者,垃圾的程序員。


    在莉莉安娜腦子裏的形象經過多次迭代,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穿著格子衫,擁有n條觸手和數以萬計眼睛的,滑稽大章魚。


    然後福蘭特在這裏提出了一個論點。


    魔神留下了克裏斯托夫的母親,很可能並不是因為祂發了慈悲,更不是祂覺得寂寞,想留個人下來陪祂說話。畢竟祂的眼睛同時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邊邊角角,任何人心中所想,祂既然平等地蔑視所有人,沒道理獨獨留下克裏斯托夫的母親。


    福蘭特認為,魔神留下克裏斯托夫的母親,是因為祂已經沒有能力克裏斯托夫母親的願望,那麽作為一個公平的神,而不是一個純粹的邪神,他不會收取獻祭者的代價。


    “那祂倒是把我媽媽送迴來!”克裏斯托夫聽到這裏就很激動,福蘭特都驚了一下,“我媽媽也不會想待在那種地方!”


    “我想祂也沒有能力把你的母親送迴來。”福蘭特在聽莉莉安娜一字一句地迴憶和魔神的所有對話時,一直都在紙上記錄,“祂提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一次的末世是第一次未完成的滅世的延續,而不是祂想要進行第二次。”


    “你向祂請求很多次更改滅世的日期,祂都拒絕了,對吧?”福蘭特緊皺著眉頭說到,“我從前覺得這是祂認為我們身為造物,沒有資格和祂談判……但現在看來……也許……是祂改不了,祂如今對這個世界能產生的影響,僅僅就是和莉莉安娜對話。”


    “那之前那些破洞呢?”莉莉安娜提問道,“還有祂和我保證,瑞拉和我的婚禮上都不會出現意外——”


    “祂無法幹涉這個世界,不代表祂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就像祂能準確地告訴你滅世的日期,但無法因為你的請求推遲它的到來。”福蘭特的表情就像在解一道十分艱深的難題,“這樣說來……”


    之後,應福蘭特的要求,莉莉安娜把薩利布萊德現存的另一個後人從賽爾斯帶了過來,他們兩個又進行了一些交談,莉莉安娜和克裏斯托夫沒有參與,他們再不把自己的精力往婚禮上分一分,下麵的人真的要哭出來了。


    如今一切終於已經基本準備妥當,首都將在明天的上午舉行艾麗薇特公主和蘭斯洛特公爵的結婚典禮,這個時間是莉莉安娜定的。


    因為魔神交代她如今所在的世界和從前的故鄉不僅有時差,還有時間流動快慢的差別。


    祂沒有說具體是多快多慢,莉莉安娜就自我感動地認為魔神是不希望她在自己的婚禮上去感受“到鄉翻似爛柯人”的悲傷,總之,祂說上午好,那個時候她的父母在睡覺,可以自然地引他們的意識暫時離開一會兒。


    莉莉安娜轉過身去看了看克裏斯托夫的臉。


    因為要盡可能解讀魔神的話語,所以她和瑞拉順便也就告訴了大家她們真實的來曆,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所有人都一臉“哦,這樣,雖然沒有想到還能這樣,但仔細想想也有跡可循”的表情。


    “你不打算教我幾句你們那裏的語言嗎?雖然我聽你和瑞拉說過很多次,它好像很複雜,我不知道該從哪裏入門。”察覺到了莉莉安娜的目光,克裏斯托夫說道,“我不知道你故鄉的禮儀是怎麽樣的,但是無論怎樣,我似乎都該和你父母說幾句話,做點兒保證,之類的。”


    “你們對這件事的接受程度真的遠遠超過我和瑞拉的預料。”莉莉安娜由衷地說道,“我曾經想過一輩子都不告訴你真相。”


    “不,你很早之前就想過要告訴我這件事。”克裏斯托夫糾正道,“我曾經驚訝過到底是誰教你那些想法,你說也許有一天會實話告訴我他的名字。”


    “他們的名字,”莉莉安娜說道,“那是一群偉大的人。”


    克裏斯托夫歪了歪腦袋:“比如說?”


    “我的故鄉曾有過一段相當絕望的時光,在很多人都認為那就是末日和結局的時候,他們說那不是,”莉莉安娜看向正在逐漸沒入海平麵的夕陽,“然後他們帶著所有人走向了一個新的開始。”


    克裏斯托夫微微笑起來,說道:“所以現在,你是想效仿你的老師嗎?你見過他們成功,所以才覺得我們不會失敗?”


    莉莉安娜搖頭,她說道:“我的老師們沒有萬萬人之上的魔法,他們擁有的,除了超越常人的智慧之外,就是一往無前的勇氣、堅定不移的信念和牢不可摧的意誌,我捫心自問,這四樣東西無論哪一樣,我距離他們都還差得太遠。”


    他們又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夕陽,對兩個人來說,這樣無人打擾、獨屬於他們的閑暇時光實在是可貴。


    “我現在有第二個目標了,”克裏斯托夫說道,“不僅是要活下去,我還要想辦法把我媽媽從魔神那裏帶迴來。”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莉莉安娜還沒有說話,就聽克裏斯托夫低聲說,“如果她一直都能看到我……那這麽多年,她豈不是一直都在看著我在心裏責怪她?”


    “你那時候也不知道很多事情啊,”莉莉安娜溫柔的安慰道,“我想,蘭斯洛特夫人想讓你知道她能看著你,肯定不會是想讓你為此愧疚,她是想讓你知道,她並沒有完全離開你,在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她能夠為你見證。”


    “好了,既然你說想和我爸媽打招唿,”莉莉安娜想轉移一下話題,以免結婚前一晚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有些沉重,“時間緊迫,我想,你隻能死記硬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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