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貴族打扮的男人終於無法再忍受眼前混亂又駭人的情況。


    看在聖神的份上,他還穿著最隆重的禮服,要知道,直到不久之前,他還沉浸在自己居然能被萊恩公爵親自邀請的喜悅之中——但現在,大地在怒吼,天空在咆哮,人們能想象出的所謂的末世,也不過如此了。


    “嘿!”他在巨響的間隙,衝著距離他最近的一個騎士裝扮的人怒吼起來,“為什麽你們先帶他們走?知不知道我們都是什麽身份?”


    男人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另一個山頭那些滿臉迷茫、連手指和腳指甲縫裏都滿是泥巴的平民,他不敢相信,當危險步步逼近時,那些騎士居然優先帶走這些毫無血統可言的人。


    “噢,大人,”騎士轉過臉來,那是一個一臉南方長相的男人,長手長腳,看起來就像一棵隻顧著長高而忘記了散葉的樹,“如您所見,我是蘭斯洛特騎士團的騎士,我奉殿下的命令來帶走這些很可能被萊恩騎士團遺忘的人們——放心,我想萊恩公爵一定不會忘記保護您這樣尊貴的大人的。”


    貴族打扮的男人臉漲得通紅,他不傻,聽出了這個騎士語氣裏滿滿的調侃意味。


    他大聲說道:“你竟敢這樣同我說話,蘭斯洛特的騎士!我擁有皇室欽賜的爵位,可不是一個離了米裏德就什麽都不是的家臣!”


    這樣的話語引來了四周不少的目光,要知道他們所在的這個山頭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人——男人這樣有爵位的,萊恩的家臣,萊恩騎士團的家眷,這些人之間大部分都認識,至少眼熟吧,但男人剛剛的那番話,無疑引起了人群的分裂。


    “哪怕危險近在咫尺,人們卻還是要浪費時間吵架。”莉莉安娜留了一隻耳朵密切關注那個山頭的動靜,她衝身旁的瑞拉歎息道,“哪怕我們今天能順利拿下米裏德,以後要走的路也很難,我想魔神不需要向我說謊——我們隻剩下三百多天了。”


    “聽著還挺帶勁的,像是高考的倒計時。”瑞拉此時已經一股腦摘下了她身上帶的所有首飾,全部裝進了莉莉安娜放求婚書的那個小匣子裏,脫掉了腳上的水晶鞋,換上了平時穿得最習慣的那雙靴子。


    如果這會兒風吹起她的裙子,你就會發現,瑞拉在婚紗下麵穿了一條非常結實的褲子,同理,她上麵還有一件貼身的薄背心,她是認真地思考過如何瞬間脫掉外麵的禮服裙然後直接動手的。


    “噢,他們看起來想把那個男人排除在外……我需要下麵的騎士維持一下那個山頭的秩序,”莉莉安娜微皺著眉,因為夏爾洛鬧出的動靜太大,克裏斯托夫抬升了空中所有人的高度,所以她不太看得清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們是殺雞給猴看,觀眾可不能在觀眾席上互毆啊。”


    莉莉安娜並不希望夏爾洛順手把那個山頭上所有和萊恩有關係的貴族都一鍋炸死,她專程邀請這些人來見證這一切,有三個目的:第一,讓他們看清萊恩關於聖神信仰的謊言;第二,讓他們明白在危難關頭,他們並不會得到來自萊恩家族的保護;第三,讓他們了解清楚,她莉莉安娜此刻已經掌握了多少資源和力量。


    恩威並施,大棒看過了,最後再給予胡蘿卜——安全帶走他們所有人,還烤上瑞拉之前不小心殺掉的所有麻鴨讓他們吃頓飽飯,莉莉安娜相信經過這一天後,這些人對她的態度會好很多。


    總之,這些觀眾席上的人都會得到妥善的安置,區別隻是早晚而已。站在空中,莉莉安娜的大部分注意力還是在腳下的勒圖斯山,女人的眉頭已經從微皺變成了緊擰。


    來之前,克裏斯托夫和她預告過,想要硬啃下這座山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自以為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看到麵對六種元素的圍攻,這個小土包看起來連一層皮都沒有掉,還是感到了十足的震撼。


    和上一次不同,這一次克裏斯托夫沒有參與太多進攻,他專注使用風壁限製著破壞範圍,盡可能地保護著不遠處的良田,代替他出手的是福蘭特。


    水元素也是可以造成巨大破壞的。


    即使不討論在沒有元素屏障時,水元素魔法師可以直接操控人體內所有水分的情況——瞬間凝結空氣中的所有水分,然後再下一秒把它們變成沸騰的水蒸氣,在和爆炸無異的巨響聲中,滾燙的蒸汽嚐試鑽進地表每一處可能存在的縫隙,一旦找到一個入口,便爭先恐後一擁而上,一邊鑽探一邊凝結成堅冰抵抗四周土石的愈合。


    一邊白煙滾滾,一邊火光衝天,配合著那完美的圓形圍牆——莉莉安娜知道自己不該產生食欲,但蒼天啊,那真的很像是一個鴛鴦鍋。


    這就像一場競賽,夏爾洛和福蘭特帶領著身後的騎士團瘋狂想要借助外力破壞覆蓋在勒圖斯山上的所有土元素,而在山內,萊恩家族集結了這片土地上最優秀的土元素魔法師,試圖在瘋狂的元素波動中,把這裏的每一粒土壤都牢牢控製在自己的手心裏。


    “我一定要得到這些人,”莉莉安娜喃喃道,她的破碎屏障魔法隻針對人,她無法直接剝離地表的那些土壤,所以到目前為止,她隻能在空中觀戰,“想想看,就算頭頂天翻地覆,他們也能讓地下的所有人安然無恙,這就是我們追求的防禦力量。”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很被動,可以說處於下風,因為我們不想殺裏麵的人。”克裏斯托夫說道,他表情還算輕鬆,在製作風壁的同時,他一直在不停地嚐試引雷去劈山頂,雖然基本沒有什麽效果。


    “但目前,他們還沒有打算跑,”莉莉安娜說道,“不然這座山立刻就會塌。”


    “萊恩很快也會意識到我們不打算下死手。”他繼續說道,“一旦他們確信這一點,他們就會開始跑了,我覺得現在是時候使用‘那一招’了。”


    莉莉安娜猶豫了一下,但她知道,此時並不容她思考太久。


    “把夏爾洛先帶迴來,他搞出的聲音太響了。”她對克裏斯托夫說道,然後示意四周的蘭斯洛特騎士聽她的吩咐,她要“開喇叭”了,“唱詩班,開唱!騎士團控製一下音樂不要蓋過瑞拉說的話!”


    “嗯,我對所有萊恩騎士團的騎士說話。”幾秒鍾之後,瑞拉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勒圖斯山,肯定也能讓裏麵正在竭盡全力抵抗外麵入侵的騎士們聽到一些,“騎士們,我是聖神的信使,你們應該知道我為什麽來到這裏,我剛剛已經說過,現在就不贅述了。”


    “我想對你們說,艾麗薇特公主在剛剛,安置了四周所有的平民,以及你們所有人的家眷,你們的父母,妻子,兒女,她把他們都帶去了安全的地方,至少暫時是安全的,因為你們都知道末世要來了,如今沒有哪裏稱得上絕對的安全,但,公主和我,以及——嗯,聖神再上,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度過這個難關。”


    “我們想要打開進入勒圖斯山的門,是因為我們需要你們的力量,我以聖神的名義向你們許諾,你們的力量將不再用於家族與家族之間,人和人之間的鬥爭,你們的力量將用於保護你們的親人,你們所珍視的這個世間的一切。”


    “想一想吧,騎士們,你們被帶到這樣狹窄的、暗無天日的山中,因為主人的一句命令,為了曾經的誓言,你們必須保護萊恩家族。”


    “你們付出的是什麽?在末世即將到來的時候,你們被迫和你們的父母告別,他們可能已經垂垂老矣,他們無聲地握住你們的手;被迫和你們的妻兒告別,你們看著他們眼中的淚水;你們想著這是永別了,永別了還沒有見證我榮耀的父親母親,永別了還沒有來得及相伴老去的愛人,永別了還沒有時間長大的孩子,你們中甚至有人沒能等到孩子出世就離開了他。”


    “你們已經做出這樣痛徹心扉的犧牲,卻不是為了讓你們珍視的人有機會活下去,而是為了讓那個被迫讓你們在此時就遭遇分離的主人遠離危險——我想,萊恩公爵一定也允諾了你們很多,但我在這裏隻想問你們一件事,勒圖斯山裏真的一點點空餘的地方都沒有了嗎?一點點讓你們的家眷生活的地方都沒有了嗎?”


    “如果他們現在都隻把你們當作一件不需要考慮感情的工具,勒令你們拋下一切跟隨他們,那麽為什麽你們能篤定,當你們有機會重新走出這座山,當四周已經荒蕪人煙,沒有任何生命的時候,他們會給予你們榮耀,而不是再次把你們當作工具?”


    “就因為他以聖神的名義向你們發誓嗎,騎士?那麽他剛剛是怎麽命令你們,或者他剛剛是怎麽對待我——聖神的信使的?如果他連聖神的信使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欺騙,那為什麽,你們有信心他不會欺騙你們?”


    “萊恩公爵是怎樣對待流民的?你們也聽到傳言,甚至你們有人也參與其中,對嗎?想一想,好好想一想,萊恩覺得自己有資格做這些事,因為他們認為流民血統卑賤。而當末世過去,你們終於離開這座山,外麵的所有人真的如他所願都消失的時候,誰又是他們眼中血統最卑賤的人?”


    “我知道你們都是勇猛的,忠誠的,優秀的騎士,你們不懼怕犧牲,但你們的忠誠和生命要交付於什麽樣的事業?你們想要做頂天立地的英雄,還是做一個用完就可以被丟掉的工具?騎士們!好好想一想!”


    這是由伊樂·科肯納和皇家騎士團的騎士同吃同住的兩天,最終為瑞拉準備的發言稿,瑞拉不是一個演講家,朗讀的時候不免會帶上一些刻意的腔調,顯得不太自然,但這些話必須由她來講,當她的聲音在風壁間不斷傳響,莉莉安娜能看到,一些身處空中的騎士也露出了動容的表情。


    “殿下,你知道,我旁觀了不少貴族從光輝到落寞,我發現,來自外部的壓力會讓內部團結。”科肯納交給莉莉安娜這幾頁紙,並告訴她“它們和多姆勒【注】一樣,都是我為殿下準備的武器”時補充道,“而來自內部的矛盾,才會加速一個家族的滅亡。”


    “再打!”在瑞拉念完這幾頁之後,莉莉安娜大聲說道,她覺得科肯納寫的這些東西會有效果,“記得小心些,看一看有沒有人願意為我們從裏麵打開這扇門!”


    【注:多姆勒是之前賣給莉莉安娜石頭的那個孩子,於科肯納一起前往蘭斯洛特公爵府,也就是前一章站在山頭上第一個喊出聲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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