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給莉莉安娜一頓好嚇,但夏爾洛·普林斯主動給她帶來了一個挺重要的信息:今天慶功宴上那三個莫名其妙坐得離她很近的青年,都是皇帝為莉莉安娜精挑細選的“未婚夫”候選人。


    莉莉安娜一拍大腿,她就說看那三個人裏麵其中兩個賊眼熟,夏爾洛一提醒她就想起來了。


    皇帝最初懷疑她有魔法的時候,並沒有立刻想動手殺她,但心裏已經不希望她和克裏斯托夫結婚了,所以派了好幾個男人成天圍著她轉,仿佛寄希望於她自己能移情別戀似的,這兩個人也在當初的那些人裏麵。


    這些消息加上之前的幾句話,算是夏爾洛在試探她和克裏斯托夫的關係嗎?莉莉安娜也說不好。她隻確定一點:在夏爾洛麵前假裝“我不認識克裏斯托夫·蘭斯洛特,我從小是在聖神殿長大的”沒有意義。


    “父皇可以為我選各種人,反正最後嫁不嫁、嫁給誰,是我說了算的。”莉莉安娜這句話說得不算狂妄,畢竟瑪麗公主當年執意要嫁給一個半隻腳邁進棺材、一生碌碌無為的老人,最後皇帝皇後也沒有拗過這個倔強的女兒。


    她不和瑪麗公主比寵愛和在意,把她逼狠了她會跑、甚至轉過頭來搞打擊報複,皇帝隻要清楚這個,就幹不出硬把她嫁給誰的事情。這些小動作,無非是做給旁人看的,進一步劃清“艾麗薇特公主”和“莉莉安娜·斯諾懷特”之間的界限。


    拋開別的不談,莉莉安娜覺得皇帝作為單純的上司,或者合作夥伴,其實還挺敞亮的:你幫我幹了事,你想要什麽我就爽快給你,當麵兌付,不會光靠畫大餅糊弄你。


    比如這一次,她去東邊調查了一圈,雖然各種真相還沒有徹底水落石出,皇帝已經答應會在皇宮外給她另外安排一處府邸,以及,同意把瑪利亞·愛德華茲派給她做女官。


    對皇帝來說,給子女豪華的居所是常見的賞賜;對莉莉安娜來說,雖然她可以隨便瞬移到各處去和不同的人見麵,但這種見麵終究是私下的、不正式的,當其他人想要鄭重其事地來拜見她的時候,地點在皇宮外會比皇宮內方便太多。


    莉莉安娜覺得,如今皇帝對她的態度也比較明朗了:表麵上的父慈女孝咱們要有,你心裏到底怎麽想我管不著,就像你每天瞬移去哪裏見誰我也管不了。管不住的我都不幹涉,我目前隻需要你和聖神信使的魔法都為我所用,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站皇室這一邊。


    莉莉安娜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嗬欠,這不是裝出來的,瑞拉的治愈魔法無法解除精神上的疲勞和創傷,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在告別夏爾洛後,她幾乎是靠迎來的侍女扶著才迴到了床鋪,然後一頭睡了過去。


    她睡了一整個夜晚加一個白天,在第二天的黃昏,才在悠揚的鍾聲中緩緩蘇醒,把臉埋在一旁的枕頭上陶醉地蹭了好幾下,才意識到這不是克裏斯托夫——他的胸口才不會如此柔軟又富有彈性呢!


    原本打算昨天晚上過去和他見一麵的,莉莉安娜搖了搖因為一口氣睡了太久而昏沉隱痛的腦袋。隨著她醒來,侍女把附近的窗戶打開,讓夕陽的餘暉並著春風一起灑進寢殿,莉莉安娜又喝了一點水,很好,徹底活過來了。


    “晚上好,科肯納先生。”吃完晚餐後,莉莉安娜召見了有段時間沒在她跟前晃悠的男人,說話的時候,她正在看著麵前的一張一個字母都沒有寫下的紙。


    她不是在發呆,而是無從下筆,因為今天把瑞拉和凱特從學院接來陪她吃飯的時候,瑞拉和她提了一個疑惑,把她也給問迷茫了。


    瑞拉和凱特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學社的秘密小聚會,除了人員選擇很重要之外,話題當然也是重中之重——不能再光講故事了,要開始講點兒“核心問題”。


    雖然當年上課沒認真上過,但有些話重複很多次總能進腦子,瑞拉仔細梳理了自己能想起來的各種東西,隨即就發現了問題,她問莉莉安娜:“在這個世界明確有創世神存在的情況下,當元素魔法確實可以根據人的意識去塑造物質,我們還能說‘物質決定意識’嗎?進一步說,‘辯證唯物’還適用嗎?”


    這個問題把莉莉安娜給問愣了,兩個人麵麵相覷,在進行了一些艱難的腦部活動後,幾乎同時感覺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不是誰都能當哲學家和思想家的,這是莉莉安娜對著那一張白紙發呆發到這會兒得出的唯一結論:看看她,別說自己提出一個什麽理論體係了,就是讓她在巨人的肩膀上因地製宜打個補丁,她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科肯納來了,莉莉安娜把這些問題先放到了一旁,她打算把宮外府邸的準備都交給科肯納和塞西莉亞太太,她希望能盡快搬出皇宮。


    在簡單的交代了她的要求後,她感覺男人好像有什麽要說,便問道:“還有什麽事情嗎?”


    “殿下看起來還有事情要忙碌,而我想說的,是一件已經不能改變的事情,還可能影響殿下的心情。”男人用一種狡猾的語氣說道,“所以我在猶豫要不要和殿下開口。”


    “你都說到這裏了,我還能讓你不說嗎?”莉莉安娜揮揮手,“有話直說,你有繞彎子的時間,話都說了一半了,我不喜歡和我的書記官猜心眼。”


    “殿下十分重視平民,吩咐我在宮外多多留意平民對您的看法,”科肯納說道,“殿下本次討伐,對外公開的宣稱就是一次普通的魔獸圍剿,不曾提及邊境騎士團發生了什麽,那殿下知道首都的平民是如何看待您此行的表現嗎?”


    “我不知道,”這確實是個好話題,莉莉安娜看向科肯納,“請講給我聽。”


    “很遺憾,殿下,他們幾乎沒有什麽看法。”科肯納緩緩說道,“因為他們沒有親眼看您出發,也沒有見證看您歸來,酒館裏有些貴族的家仆把這件事說出來,也是不相信的人居多,認為家仆喝醉了胡言亂語,有如此多的貴族在,為什麽要讓小公主做這些事?這明顯不合常理。”


    “你想說,我本次出行,沒有改變平民對我的看法。”手裏柔軟華麗的羽毛筆蹭過了莉莉安娜的下頜,男人的目光仍然不自覺地追隨著這些東西——但是,他已經學會了及時收迴自己的目光,這讓圍繞在他周遭的輕浮感少了一些。


    見莉莉安娜沒有生氣,科肯納把話說得更直白了一些:“如果殿下事先征求過我的意見,我一定會阻止殿下直接瞬移迴皇宮,我會建議殿下先帶領騎士們瞬移到首都的郊外,休整好之後,然後再聲勢浩大地進城來,屆時,全城的平民一定都會湧到街道上隻為一睹您的風采,當他們看到您以指揮者的身份走在皇家騎士的中央,未來一個月,甚至半年,您的身姿都會成為首都和四周最熱烈討論的話題。”


    “你這是在教我表演嗎?”莉莉安娜笑起來。


    她不是覺得伊樂·科肯納這些話說得不對,恰恰相反,類似的話,她從前對克裏斯托夫講過,她當時建議克裏斯托夫去西邊和米裏德的邊境多多強調蘭斯洛特家族的影響力——結果輪到她自己,她全忘了。


    不是自己親身實踐得出的理論,就沒有那麽容易時刻紮根在腦海裏,不然,也不會有“絕知此事要躬行”這樣的話了。


    “殿下,平民也好,貴族也罷,人們雖然熱衷於聽風言風語,但大家的內心,永遠傾向於相信他們真正看到的東西。”科肯納說道,“雖然我不明白平民的看法和殿下想要謀求的偉業間有什麽關係,但平民是無法參加您的慶功宴的,您想要讓他們了解您,就要專門為他們搭設一個劇場。”


    “科肯納,你很懂人心。”莉莉安娜說道,“你指出了我的一個疏漏,這很好,我也會吸取教訓,在下次著手做重要的事情之前,我會聆聽你的意見。”


    “這並不是殿下的疏漏,殿下此行完成了所有的目的,”科肯納迴答道,“我的建議不過是在這完美的成果上添加一點微不足道的點綴。”


    這話說得,莉莉安娜覺得在伊樂·科肯納麵前還是要謹慎一點——不是懷疑他有害她的心,就是他這張嘴裏說出來的恭維話,實在很容易讓人飄飄然。


    “科肯納,”莉莉安娜思考了一下,問道,“我還記得你從前說過的一些話,你對平民和貴族,對貴族的興衰,對不少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這些看法是別人教你的,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有些是我自己想的,有些是我的那些情人告訴我的,有的則是仆人之間的交談飄進了我的耳朵——殿下知道我的過去,我的身份讓我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它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經曆,但大部分時候,還算有趣。”


    莉莉安娜沉默了幾秒鍾,她拈起了麵前的那張紙,把它遞給了麵前的男人。


    “這是一張白紙,殿下。”科肯納說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我給你布置一個作業,或者說,我需要你幫我去找一找一些問題的答案,而迴答這個問題的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那些各式各樣的人,你可以收集不同的答案給我。”莉莉安娜說道。


    她想,屬於這裏的問題,還是讓屬於這裏的人自己來迴答比較合適——既然有人通過觀察,發現了冷暖氣流相遇就會落下雨,那說不定,也有人早就思考過她這張紙上想要得到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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