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的話當做誇獎,但我還是不太明白這件事的必要性。”福蘭特遲疑道,“賽爾斯靠海吃海,幾乎沒有聽聞過荒年。”


    “和賽爾斯無關,雪狸鼠都是有好幾個洞的,為了過冬,每一個洞裏都要塞滿草皮和堅果。”莉莉安娜迴答道,“好啦,說了那麽多,你還沒有迴答我呢,我能換幾個糧倉?”


    沉默,莉莉安娜知道這就代表事情基本成了,因為福蘭特沒有拒絕她,而是在計算成本。


    “好,我同意。”在福蘭特吐出一個數字後,莉莉安娜幹脆地點點頭,反正她也不知道這種事要多少成本,先答應下來再說。


    她指了指那個盒子:“福蘭特,和蘭斯洛特家的生意做不做、做多少,要看萊恩家今年的態度,但和我的這個生意,是一定要做的,所以這個盒子你先收下。”


    看起來她就是在找借口把這個禮物還給他,福蘭特默不作聲地把盒子扔到了抽屜裏,說道:“契約的話——”


    “等和萊恩家的秋糧談判結束,與賽爾斯的糧食貿易一起簽署。”莉莉安娜說道,“我不占你的便宜,今天這個提議我說得突然,你給的數字也隻是預估,以屆時協議的數量為準。”


    “蘭斯洛特知道嗎?”看正事說完、開始伸手撿桌上糕點吃的莉莉安娜,福蘭特突然問道。


    “知道什麽?”一塊鬆軟的糕點才咬了一半,莉莉安娜倉促抬頭,奶油又流到了唇角上。


    福蘭特感覺她去了南方之後反而不如在首都時注意禮儀,就像——就像貓有了安全感之後,會開始以各種豪放的睡姿在各種詭異的地方睡覺,這個比喻不是福蘭特的,是莉莉安娜某天打瞌睡、不小心從長椅上摔下來後自我診斷的。


    “他知不知道你要做雪狸鼠?”福蘭特想來想去,覺得這件事不是蘭斯洛特的風格,像是莉莉安娜自己的主意,他壓抑著伸出手去幫她擦擦嘴唇的欲望,重複問道。


    “我要在母家放點兒東西,關他什麽事?他管不著的。”莉莉安娜自己伸出舌頭把嘴唇舔了舔,又看看時間,“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我迴去了。”


    “你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嗎?”結果福蘭特又問了一個問題。


    “對不起,什麽?”莉莉安娜沒聽明白。


    “這樣的……而不是小時候……”福蘭特做了個手勢,看得出,這個問題也是突然出現在他腦海裏的,“你現在和從前,哪怕是你剛剛中毒醒來、失去所有記憶的時候,都不一樣。”


    “我覺得困惑,想知道你是一直如此,但因為某種理由表現成另一個模樣,還是……”福蘭特微皺著眉頭,“我可以得到你的答案嗎?”


    “我如今都還在學習怎麽在你們麵前別被一眼看穿,福蘭特,別把我想得太厲害。”莉莉安娜笑著提醒他,“我想這個問題有個最簡單的答案——人是會變的,不過在我本人看來沒有那麽誇張罷了,真的很明顯嗎?”


    “蘭斯洛特帶給你這樣的變化嗎?”


    “不,”莉莉安娜搖搖頭,“我從前什麽都不會,隻能恐懼你們的魔法,現在換你們忌憚我,我想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她話說得直白,讓福蘭特隻能點點頭,默認了那一句“忌憚”。


    青年依然感到困惑,如果他隻是喜歡那個柔弱中帶著狡黠、每天處心積慮換著法子抱著他的胳膊撒嬌以達到目的的漂亮小姑娘,那他應該會覺得如今的莉莉安娜失去了吸引力才對。


    但沒有,他依然渴望把她多留在身邊一會兒,甚至不惜問這種讓他看起來很蠢的問題。


    “那麽我可以說‘晚安’了嗎?”莉莉安娜問道,在他點點頭後,她轉了個身,消失了。


    雖然是今天下午醒來後的突發奇想,但是進展很順利,瞬移迴賽爾斯的莉莉安娜心情挺好。


    腦子裏沒有任何迴音,從夢醒開始,她就在腦子裏大喊大叫、詢問魔神那個夢是否是祂施加的暗示,但和從前一樣,涉及到這種問題,吐槽機就不願意給出任何答案。


    “終焉……”凱特離開後,一個人坐在梳妝桌前,莉莉安娜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試圖重複一遍這句話。


    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算海水有朝一日真的上漲、直至把王城都徹底淹沒,位於高原的瑞諾卡,也會是最後一個被淹沒的地方,所以要把糧食放在那裏。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些糧倉裏的糧食也隻是杯水車薪,但莉莉安娜覺得,有和沒有,是兩迴事,這是主動權的問題。


    退一萬步,就算這真的隻是一個荒誕的、杞人憂天的夢境,她覺得對於她莉莉安娜而言,有完全屬於自己的一份屯糧,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莉莉安娜覺得關於這個夢,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對瑞拉交代,但是瑞拉還沒有迴學院宿舍,她們約定了在此之前不急著見麵。


    “你在做什麽?”感覺到窗簾在被不正常的風擾動,莉莉安娜推開門,就看到露台欄杆外麵的克裏斯托夫像隻大風隼一樣停在半空中。


    “我覺得你在離開瑞諾卡前會禮貌地對那家夥說晚安。”男人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但我希望你今天的最後一句晚安是說給我聽的。”


    “啊……啊這。”莉莉安娜被男人突如其來的黏人弄得哭笑不得,仗著男人的風魔法,她輕巧地直接翻過了露台的欄杆,雙腿懸空坐在了欄杆上,正色道,“為什麽我感覺你成為公爵之後,都沒有那種勞碌的感覺呢?除了夏巡之外,你都不會覺得累嗎?”


    她真的很好奇,因為每次她看福蘭特的疲憊,都會發自內心地覺得領主不是尋常人能當的角色,但是看到克裏斯托夫,她就覺得沒有這種感覺,他這會兒仍然神采奕奕的。


    “類似的問題你問過幾迴了,我的答案是一樣的,因為除了夏巡這種需要全力以赴的事情之外,我都會偷懶。”男人大大方方地迴答,不忘暗戳戳拉踩一下,“這種智慧不是每個人都有。”


    莉莉安娜能從露台上往下看到一片花田,被精心照顧的藍色花朵正在夜空下熱烈地盛開,寂靜的夜晚被柔和的月光照亮,除了海浪聲之外隻有一兩聲倉促而過的鳥鳴,讓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


    “這是那片花開得最好的時候,再往後,就要謝了。”她聽克裏斯托夫說道,“我母親最喜歡那種花。”


    莉莉安娜“嗯”了一聲,她也喜歡那片花,覺得不同的時間看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一個人看,和兩個人看,也是不一樣的感覺。


    他們兩個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克裏斯,我嘴唇邊還有奶油,黏糊糊的。”莉莉安娜咂了咂嘴,伸手指擦了擦,感覺還有點兒沒幹淨,“幫我擦擦。”


    男人轉過腦袋端詳了她一會兒,低下頭來親她嘴角,親完了還要刻薄評價一句:“北方的奶油沒有南方的好吃。”


    “你開什麽玩笑,瑞諾卡的奶製品比其他地方都濃鬱。”莉莉安娜客觀評價道,可不要胡亂碰瓷人家的畜牧業。


    “吃不出來,反正都是甜的,我們家的就是最好吃的。”如果閉上眼睛,莉莉安娜會覺得自己在和小學同桌鬥嘴,這些對話幼稚得她都想笑。


    女人覺得自己不會忘掉身邊的男人的,無論以後發生多少超過她預計和想象的事情——當她抬頭仰望夜空的時候,或者看到那種藍色的花朵的時候,她都能迴想起他的眼睛。


    “我們以後可以給孩子在那邊修個大滑梯。”莉莉安娜傻嗬嗬地笑著,衝著花田的方向指了指,“讓他們可以從上麵‘嗚唿唿’——直接滑進海裏玩。”


    “是你比較想那樣玩吧?”克裏斯托夫也跟著傻笑,“他們應該可以直接乘著風飛進海裏去。”


    “你怎麽敢假定他們的魔法天賦——對,是我想玩,”莉莉安娜大方承認道,“所以你現在就給我修麽?”


    兩個人都暫時忘記了就在傍晚時分,他們用戲謔的口吻討論了一些沉重的話題,這樣的夜晚,不適合思考任何令人苦惱的事情,適合腦袋空空地靠在愛人的肩膀上,任時間從指縫間溜走。


    莉莉安娜不知道她是怎麽迴房間的,應該是不知不覺靠在克裏斯托夫的肩膀上睡著了——她原以為在下午做了那種夢後會失眠,但實際上,她睡得很香甜,夢裏也再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沒有上漲的海水,也沒有突然出現的鍾表聲。


    隻有一片寧靜的藍色花田,抬頭能看到滿月,臉頰有微風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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