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托夫當時自以為自己拿出了十分完美的計劃:


    在收到“皇室疑似把奧利弗·史密斯關押在了他們半決賽使用的皇家園林”的消息後,他安排手下的一個風聲化裝成他的男仆潛入皇家園林,要求他密切關注園林裏有沒有奧利弗·史密斯的行蹤,如果真的發現那個騎士逃脫了關押,在必要情況下,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出麵直接處理掉這個人,後續所有的事情,交給他親自去和皇室交涉。


    而今天,那個風聲確實忠實地完成了他的任務:


    在發現莉莉安娜的女仆被引走後,他第一時間跟過去,果斷地出手擊暈了那個皇家護衛,在更換了那個護衛的衣服、把女仆快速安頓到蘭斯洛特的馬車裏、叮囑她再也不要亂跑後,又開始以皇家護衛的身份更加大範圍地四處搜尋奧利弗·史密斯的蹤跡,在風的指引下,他沒有花很長時間就找到了這個人的行蹤。


    風聲最擅長的並不是戰鬥,而是隱匿身份探知一些特殊的消息,再快速把它們傳遞出去,這是一支非常特殊、也非常精簡的騎士團,不到萬不得已,他們都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風聲並沒有立刻和史密斯交手,而是一邊密切監視這個人的行蹤,一邊以皇家護衛的身份把“重犯出逃”這個消息給大肆散播了出去。


    在完成這項工作後,他開始一邊繼續監視奧利弗·史密斯一邊盡量向山頂靠近,因為主人還要求他關注莉莉安娜·斯諾懷特小姐的動向,告訴他“如果發現斯諾懷特小姐出現在了史密斯附近,那麽就立刻出手擊殺史密斯,盡量避免斯諾懷特小姐發現你這裏的動靜”,但是史密斯似乎很忌憚山頂的重重護衛,他一直在山林邊緣徘徊。


    而風聲的能力有限,無法像他的主人一樣在山腳都能準確地感知山頂上在發生什麽,但是主人告訴他:隻要斯諾懷特小姐沒有離開山頂,那她就是安全的。


    是的,在最初收集到那些無法被確切證實的消息後,克裏斯托夫判斷,在貴族集聚的山頂,沒有人會蠢到當眾對莉莉安娜發難,而且莉莉安娜現在已經有了相當高的自保能力,普通的危機不會威脅到她的生命。


    所以,在這一番安排後,他覺得沒有必要和莉莉安娜講述這些沒有證據去證實的猜測。畢竟,奧利弗·史密斯被轉移是因為皇太子融化了宮殿裏的所有金屬,而整個比賽的賽程也是皇室一手安排,如果和莉莉安娜講述這些推斷,那就等於在告訴她:我認為你的親生兄弟夏爾洛·普林斯正在連同整個皇室,一起謀劃著什麽針對你的陰謀詭計。


    莉莉安娜和夏爾洛的關係太微妙了,一個是擁有(疑似)魔法的皇室私生女,一個是擁有普林斯家族金火元素魔法的正統繼承人,他們在之前十幾年的人生中從未有一刻相伴,卻在血緣的強大聯結下,短短幾個月就已經有了幾分默契和親昵,但誰也不知道在未來,他們兩個會不會因為各自的魔法和身體裏流淌的血反目成仇,在克裏斯托夫看來,很多變化,都在他們的一念之間。


    而克裏斯托夫擔心,如果風聲帶迴的消息有誤、或者關於奧利弗·史密斯的一切安排真的隻是純粹的巧合——最終一切沒有發生,莉莉安娜會猜疑自己,認為那些說法是克裏斯托夫在蓄意挑撥她和皇室的關係、為了讓她更加死心塌地、更加快速地倒向賽爾斯,為接下來他提出在秋天舉行婚禮做鋪墊。


    克裏斯托夫知道,如果這一連串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他一定會這麽猜疑、一定會有這樣的顧慮。夏爾洛之前和莉莉安娜相處都十分愉快,和總是想要單純開心玩耍的夏爾洛·普林斯比起來,他才是更像搞陰謀詭計、玩弄人心的那一個。


    他不想讓莉莉安娜猜疑他,他擔心自己就此失去莉莉安娜的信任,和她最近的相處實在是太順利、太甜蜜了,想到失去它們,哪怕隻是一點微弱的可能都讓他覺得難以接受。最終,這種患得患失所帶來的恐懼占據了上風,讓他在利益的天平上反複衡量後,做出了自私又自負的選擇。


    我做了非常嚴密的計劃,我掌控了所有人的人性,我能預估出了事情所有的走向,所以,最優解是顯而易見的,我一直都是這麽做事的,衡量一切的風險和可能,從中挑選出傷害最小的一條路。


    結果,他隻是選了一條“對克裏斯托夫·蘭斯洛特傷害最小的路”,他自以為有能力在莉莉安娜察覺到不對之前就消無聲息地撫平一切,自認為自己足夠了解皇帝一貫中庸平和的做派、判斷皇室不會做太極端過分的事情——結果到最後,一切都在嘲笑他,他並非是什麽“算無遺漏”的天才,隻是一個自命不凡、充其量從前一直運氣不錯的年輕人罷了。


    克裏斯托夫看著莉莉安娜發紅的、脫皮的指縫,她指甲裏麵還殘留的皮屑,以及已經青腫起來的右手手腕,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甚至算不上輕傷”的傷勢能讓他這麽難受。


    你就是這樣為她“效忠”的嗎?男人聽到內心深處有聲音在叩問,在這種事情發生之後,你還妄想她會接受你那與單純一點兒都不沾邊的“愛”嗎?


    他曾經覺得自己是那種永遠都不會為做出的決定後悔的人,但現在,他是如此強烈地渴望迴到莉莉安娜今天出發前的那一刻,他想讓今天的一切重新來過。


    莉莉安娜微蹙起眉頭,她覺得心裏悶悶的不太舒服,就像喘不上氣一樣,當她從克裏斯托夫的手裏抽出自己的左手去揉了揉胸口、又深唿吸了幾次後,那種感覺減輕了一點。


    “克裏斯,你怎麽了?”她覺得男人的表情怪怪的,而且好久都沒有說話,這可不像他,剛剛和福蘭特待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都擔當著逗哏的角色。


    “你如果難受,可以哭一會兒,或者大喊大叫……都行。”莉莉安娜這才發現克裏斯托夫一直在看她的手指,“不用強迫自己保持平靜,這一天你真的……受夠了。”


    “還好,我現在不太想做那些事。”莉莉安娜說的是實話,可能是真的已經疲憊到了極點,敷在傷口上的藥開始起作用了,她現在覺得那種和外界不太協調的感覺更強烈了,這讓她覺得自己和自己的很多情感都發生了剝離,現在她也不像剛剛那樣強烈地想要搓洗自己的手指了。


    “我對福蘭特說,希望他不要把我的魔法告訴斯諾懷特侯爵。”莉莉安娜的兩隻手平時一直都是比克裏斯托夫冷的,現在貼在男人的手上居然還感受到了幾分涼意。


    “然後,我覺得他目前接受了我的條件,他答應了的事,我還是很相信的。”莉莉安娜繼續說道,“隻是,皇宮——”


    “先別想那些事了,好嗎?”她的話被克裏斯托夫打斷了,莉莉安娜發現他放開了她的手,“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明明剛剛都困了。”


    “我明天一早就會把格林小姐接過來陪你,你的兩個女仆也都在樓下,你想讓她們過來陪你嗎?”


    “我……”莉莉安娜想了想,她這次把自己的左手伸出了毯子,輕輕扯了扯克裏斯托夫的衣角,小聲問道,“在我睡著之前,你能不走嗎?”


    “我這次搞得不太好,現在想想……可能心裏還有一種念頭,你反正就在旁邊,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你會有感覺的,然後……你確實有感覺。”沒有等克裏斯托夫說什麽,她就自顧自地小聲念叨,“但是我覺得……這種心態不好,你不會總在我身邊,我必須要學會怎麽獨自麵對這些事……怎麽去判斷……做什麽才是最好的。”


    克裏斯托夫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滑稽的聲音,如果是之前,他也許會有點兒興致和她說個一二三四五六七,但現在,他被自己的“判斷”折磨得內心不安,想飛到天上去吹吹涼風,去雲裏澆個透心涼,拽著福蘭特·斯諾懷特把他們沒有完成的比賽給打了——或者他們兩個一起去把皇宮給掀了。


    “但是今天我太累了,我想不動了,讓我明天再思考怎麽學習獨自麵對吧。”她這句話說得可憐巴巴的——哪裏需要說這種話呢,她隻需要說“我要你在這裏陪我”,就夠了。


    “隻要你想,在你醒來前我都不走。”莉莉安娜聽到克裏斯托夫歎息了一聲,他終於伸出手去輕輕握住她的那隻手,一陣微風吹過,他拿了兩個靠墊過來,這樣他可以半躺下來,讓莉莉安娜能靠在他身邊,“睡吧,我哪裏都不去,誰要見我,都讓他等著。”


    女孩點點頭,然後靠著他閉上了眼睛,隻是她的眼珠在眼皮下動來動去,看起來還是沒法立刻睡著。


    莉莉安娜感覺到克裏斯托夫靠近了她,她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就聽他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如果你對我產生了任何的……那都是我罪有應得。”


    他的意思……莉莉安娜覺得自己應該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是她今天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討論更多事情了。


    她輕聲說道:“明天再說,我不著急。”,然後終於迷迷糊糊地靠著克裏斯托夫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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