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複雜的心情,克勞爾帶著蘇珊大嬸迴到了救濟院,來到閣樓下,青年猶豫了一下。


    盡管救濟院已經成為了他在首都第三熟悉的地方,但瑞拉從未邀請他到她的閣樓上去過。每一次告別的時候,不是瑞拉把他送到門口衝著他的馬車揮揮手然後不帶一絲猶豫地轉身,就是他站在閣樓下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嘎吱嘎吱”作響的樓梯盡頭。


    沒有邀請過,意味著他從未獲得許可……等瑞拉醒來後,會責怪他貿然闖入她的房間嗎?


    窺探秘密是一種罪過,克勞爾感到了自己唿吸變得急促。他迴憶起了少年時代因為好奇摸索到了家中一個密室的入口,這件事很快傳到了父親耳朵裏,那一晚他被傳喚到了父親的書房。


    可笑的是,那天距離他的生日很近,聽聞父親召見的少年心中居然幻想道,這是不是代表著父親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觀——但他得到的是暴風驟雨般的怒斥,父親臉上的表情和眼睛裏透出的厭惡和瑞拉的臉重疊在一起,讓青年感到自己即將邁上樓梯的那隻腳沉重無比。


    不,瑞拉不是父親,也不是哥哥,瑞拉從不會因為他展示自己的能力而投來懷疑的眼神,無論他表現給她的是多麽無足輕重的魔法——女孩永遠用熱情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每一個細節,然後用她簡單到粗俗的語法送上各式各樣的讚美。


    青年頓了頓,然後強迫自己邁出腳步。沒關係的,他想,我會很小心,我會讓自己不看房間裏的其他東西,還有廚娘大嬸為我作證,如果她生氣了,我會努力對她說:“瑞拉,對不起,沒有得到你的許可就貿然進來,我是因為擔心你生病了才進你房間的,我以後不會這麽做了,不要生氣了。”


    克勞爾對於道歉很熟練,他從小到大為很多事情——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那個年紀理解不了、之後才慢慢明白的事情道歉,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不為被誤解、被猜疑感到悲傷,但今天他意識到,如果猜疑他的人是瑞拉,光是想想這個可能性,都讓他感受到痛苦萬分。


    閣樓上還有幾個孩子坐在樓梯欄杆邊,他們絲毫不覺得在這種隻靠幾片木板和木架支撐起來的樓梯上玩耍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優良的土係和木係魔法師可以創造出各種造型奇特的建築,在克勞爾的故鄉,貴族們都以建造更加誇張、新奇的居所為樂趣,眼前的這種樓梯實在是乏善可陳——但那些建築都有顯而易見的弊病,他們必須依靠魔法維持姿態。


    魔法師們不可能終身不走出自己的傑作一步,因此,米裏德每年的魔礦石消耗量與首都區域不相上下,但當地卻沒有任何魔礦石礦脈可供開采,金幣隻能如流水一般湧向北方的高原。


    救濟院自然是沒有能力去買來魔礦石加固自己的建築物的,克勞爾隻能用魔法去探知那些磚石和木梁年久失修、腐蝕的部分,力所能及地在原來的基礎上修修補補,這個樓梯已經被他加固了一迴,不然它可能會因為同時承受幾個孩子的蹦蹦跳跳和他的體重直接倒塌。


    發現克勞爾上來後,孩子們老實了很多——青年知道,瑞拉有時候會因為這些孩子的態度生悶氣:無論瑞拉做多少努力,小孩子總是會更聽克勞爾的話,女孩有時候費盡口舌都達不成的效果,他一句話就能解決。


    “他們對貴族的敬畏簡直是刻在骨子裏的,”瑞拉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她的高興和失望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我覺得這樣不好。”


    “我說這些話可能不太合適,但……”當時克勞爾斟酌了一下,還是對瑞拉說,“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我不以此為榮,但事實就是,貴族可以輕易對平民造成傷害,而且並不會受到太多責罰。”


    每當討論這種話題時,女孩的眼睛裏都像在燃燒火焰,克勞爾一邊明白這是她的魅力所在,一邊又擔心這種火苗有一天會灼燒到瑞拉自己,把她拉入災禍和紛爭。


    在輕敲房門也沒有獲得任何迴應後,克勞爾最終還是推開了她的房門——房門是從裏麵上鎖的,但這裏的鎖不是十分複雜的金屬鎖,他感覺這個門鎖是瑞拉自己改裝的,上麵還有魔法陣。


    瑞拉學習能力很強,這一點克勞爾深有體會。雖然大家總開玩笑說“首都學院的入學邀請函是王國最為權威的貴族身份鑒定書”,但絕大部分貴族都不打算在學院真正學到什麽。


    隻要家裏沒有虧空到太難堪,沒有人會克扣後代的教育,很多家族還會早早挑選旁支裏品格優秀的孩子,讓他們與繼承人一起學習:各地的對於家族的繼承人來說,十七八歲才開始學習那些所謂的“知識”未免太荒謬;而對於繼承人的兄弟、旁支的後代來說,他們更渴望的是學院為他們提供的舞台和資源。


    至於女人們……麵對女性的話題,克勞爾會像談論貴族一樣小心,瑞拉似乎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她與其他的男性沒有什麽區別,學院也允許她選修所有開放的課程,這讓她成為劍術課上唯一的女學生——野外行軍之類的理論課程,還有莉莉安娜·斯諾懷特陪她上。


    克勞爾觀摩過瑞拉的劍術課,也是坐在高高的樹上遠遠地看,所以他知道瑞拉是動真格的。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接受訓練得太晚——女孩擁有健美而結實的身體,也絲毫不為自己穿著和其他男人一樣的短打衣衫感到害羞,如果擁有從小培養的機會,她的力量短板肯定能得到補足,甚至可能因為靈巧成為一個優秀的劍士。


    “哎,我今天又打贏了一個,這迴應該不是故意讓著我的,”她也會很高興地和他分享自己的劍術課,“他分心看我的膀子!我一下子就抓住機會給了他腦袋好幾下,直接把他打趴!”


    這種夾雜著平民粗俗俚語的描述總是讓克勞爾忍俊不禁,青年會默默把她說的這些人名記下來,如果來年的劍術比賽上遇到他們,他會讓這些盯著瑞拉胳膊、胸口和大腿流口水的男人吃到苦頭。


    所以,在首都學院拚命學習的瑞拉是個不折不扣的異類,她簡直就像一塊蓬鬆柔軟又格外幹燥的棉花,不想放過任何一點兒知識的水分。這種時候克勞爾就很慶幸,在尚未和瑞拉相遇的枯燥時光中,他躺在各種大樹的枝杈間看過很多書,這讓他能解答她的很多問題。


    魔法陣被解開了,女孩對這種艱深複雜的魔法涉獵尚淺,但很多人終其一生也就是在入門階段打轉,所以也沒有什麽好苛責的。


    其實直接破壞魔法陣更容易,就算會讓房門四分五裂,克勞爾也能很快把它修好,但他不想這麽做。之後打開房門就變得輕而易舉了,伴隨著輕微的吱呀聲,克勞爾最終打開了瑞拉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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