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很多在魔塔待了大半輩子的老教授都符合你的描述。”克勞爾表示自己毫無頭緒,“有教授的名字嗎?哪怕隻有姓氏也會很容易打聽。”


    “沒有,沒事,本來也不是什麽著急的大事,隨口一問而已。”瑞拉趕緊擺手表示不需要打聽,克勞爾不知道就算了。


    “如今大部分教授都暫時搬到大教堂去居住了,聽說是主教主動邀請的,要找人可以去那裏試試。”克勞爾也沒有再往下問,說完這句話後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原來那些小石頭是用來在木板上寫字的。


    克勞爾坐在教堂的後排,看瑞拉拿著一根從院子裏的大樹上新折下來的樹枝,不是敲木板就是敲底下那些昏昏欲睡的孩子,整個教堂裏精神最足的就是那個不知道哪裏來的紅發小夥子。


    “好了,好了瑞拉。”眼看著女孩要因為孩子們的不配合生氣,他及時站出來製止了她想用樹枝打他們手心的行為,“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他們一點兒都不努力!”瑞拉死活都不明白,就一張字母表而已,為什麽會翻來覆去永遠默寫不出來——她的要求很低了,每天就要求他們背一行!這很難嗎?她從前連字母都不認識的時候老師都直接要求要朗讀課文背課文了,為什麽這些小孩拚寫自己的母語都如此艱難?


    “你們聽到我說的了,今天就到這裏。”克勞爾一隻手攔著瑞拉一邊對那個紅發青年說道,“把這些孩子都送迴房間,時間也不早了。”


    孩子們歡唿雀躍,衝著克勞爾恭恭敬敬彎腰行禮,對他說“祝老爺晚安”。


    孩子們現在對瑞拉的印象很差了,因為晚上總被她拘著不許隨便玩,從她手裏拿到獎勵也越來越難,不能按照她的要求背誦那些一點兒用都沒有的字母表還要挨打!


    大部分小孩現在都迫切希望瑞拉能離開救濟院,迴到首都學院去,有幾個小孩甚至會在早上對著聖神像虔誠祈禱,希望“瑞拉·格林今天離開救濟院後就永遠不要迴來了”,隻是瑞拉從來都不知道罷了。


    克勞爾去馬車上處理了一下家宅的仆人送來的急信,迴到教堂時發現裏麵已經空無一人,隻有角落傳來齧齒小動物的窸窸窣窣。青年四周張望了一會兒,在教堂側門的那一小片空地上找到了瑞拉,她正低著頭坐在失修已久的花壇上,頭上的大樹上還覆蓋有皚皚積雪。


    這是個十分神奇的女子,雖然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克勞爾依然會感到驚訝。


    她既可以毫無顧忌地讓自己的聲音充斥整個空間,但安靜下來時甚至可以讓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特別是在學院的圖書館,她能就在那裏默不作聲地待很久很久,能打斷她閱讀的隻有不需要她另外付錢的午餐晚餐。


    “你又何必去為難那些小孩子呢?”克勞爾看瑞拉的手裏還捏著那根樹枝,他坐到瑞拉身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轉過臉去看她,“天氣這麽冷,別在這裏坐著了。”


    “小嗎?那些孩子最大的也有十來歲了,他們又能活幾歲啊?”青年敏感地從女孩的聲音裏聽到了一絲顫抖,這才訝異地發現,她眼睛裏那些亮閃閃的東西並不是反射雪後難得清朗夜空的眼瞳,而是淚光。


    瑞拉真切地感受到了有心無力,在從前的世界裏,她反而很少有這樣的感受。


    那時候,她的世界很窄、很小,隻放得下自己和父母、姐姐,有限的條件根本不允許她把精力投向除目標以外的地方。為了保持專注,她不允許周遭的繁冗幹擾自己,也刻意地去保持自己的孤單,就這樣悶著頭向前衝。


    在從前遇到挫折的時候,她應對的方式就是更加起勁地鞭撻自己,因為從小到大父母都隻告訴她:家裏條件就是這個樣子的,爸媽沒有本事,你隻能靠自己。你不要怪我們,我們盡量不拖累你。


    她牢牢記住“隻能靠自己”這句話,從不和別人比吃穿,也不羨慕別人有什麽她沒有的東西。她最喜歡的課文就是《送東陽馬生序》,她讀了兩遍就會背了,每次背到“餘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豔意”的時候,都會把頭高高地昂起來。


    “有多少付出就會有多少迴報”,她的前二十多年一直以驚人的毅力去驗證這句話,生活雖沒有萬事如意,但也從沒有吝惜對努力之人的獎賞。這讓她堅信,個人的努力可以超越周圍環境的限製。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因為擁有了魔法,她第一次擁有了庇護更多人的能力。


    但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自己一以貫之的信條不再有用了:不論想多少辦法,孩子們都願意聽她上課;不論多麽賣力,還是無法給所有人足夠的熱水;她不論怎麽費勁力氣地解釋說明,都比不上一身貴族打扮的克勞爾一句輕飄飄的“我認識城裏的貴族”來得讓那些攤販信服。


    這種變化讓她十分茫然,甚至於是無措,但是從前的生活隻教會了她鞭笞自己: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是我還沒有想到最好的辦法,我一定還能想到更好的辦法!


    “我想了好多好多辦法,但是都不行,都不行!”瑞拉捂住了自己的臉,她覺得來到這個地方之後自己變軟弱了。


    她從前絕不會在旁人麵前掉眼淚,哪怕是從實驗室無果晚歸又收到拒稿信、手機上又接到父親腿疾複發短信的深夜,她都隻會把自己反鎖在宿舍公用的衛生間裏無聲地擦掉臉頰上的淚水。


    她都沒有想過,其實她隻是太累了,她的常規元素魔法並不十分優秀,長時間的使用本就會給身體造成負擔;在送熱水的期間使用光魔法的次數雖然不多,但把瀕死的嬰孩從死亡線上拉迴可不是治療劃傷那麽簡單的事情,連著這麽多天早出晚歸沒有一天休息,她早就超負荷運轉了。


    但是她不敢停下來。瑞拉不是沒有見過不用功的學生,應該說,從前世界的鄉鎮學校裏,像她那樣頭懸梁錐刺股的才是異類。瑞拉見多了來學校的目的就是逃學、找個角落散發青春交換口水、一邊打嗬欠一邊把各種東西藏在桌肚裏打發時間的同學。


    但救濟院的孩子們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們沒有父母,救濟院也不能一直收容他們。離開這裏之後,沒有本事不是庸碌一生饑一頓飽一頓的問題,是會像貧民窟裏的人一樣,在野外凍死、餓死,無人知曉身份的屍體被鳥獸分食,連個收骨頭下葬的人都沒有啊!


    “我好討厭這個世界。”這是個還帶著溫暖體溫的鬥篷,讓瑞拉想起姐姐的懷抱、兩姐妹擠在一張小床上各有心事的夜晚,她們兩個都瘦,總會被對方的骨頭硌得不舒服,而這個鬥篷柔軟而厚重,她從它上麵聞到春雨後的屋後竹林裏會有的一種清新味道,“我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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