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妞看起來文文弱弱的,膽子比她大,瑞拉在心裏感歎。因為她自己也想過要不要借著送筆記的機會在裏麵和莉莉安娜說自己會治愈魔法的事情,但到最後還是猶豫了——


    ——那些筆記太容易過莉莉安娜家那些女仆的手了,哪怕是用家鄉的語言……


    且不說一堆完全陌生的字符反而很容易引起旁人注意,已知莉莉安娜和她都是從一處來的,這麽小的概率她們兩個都碰上頭了,誰又能保證這個世界上不會還有其他老鄉?那些老鄉是好又是壞?


    想了半天,她還是覺得兩個人獨處的時候親口說才最妥當,把已經用家鄉語言寫好的那一頁給撕下來燒掉了。


    莉莉安娜估計和她想到了一塊去,所以沒有用更一目了然的家鄉語言。


    沒想到看個信還整得熱血沸騰的,一股子化身老爹在家裏養腿時最愛看的諜戰劇演員的感覺,按照字母表破譯原文的瑞拉感覺自己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嗯,得到了通順的語句,連起來是:


    “親愛的瑞拉:


    請幫我一個忙,篇幅有限請原諒我不能說明問這個問題的理由,但它對我很重要。


    你知道‘雜種’這個詞作為平民間使用的俚語具體是什麽意思嗎?我知道它的大概意思,但我想進一步了解大家一般在什麽語境使用它?這個詞我不清楚有沒有拚寫正確,如果錯了,你能幫我想一想發音相近的詞語嗎?


    這張紙閱後即焚。


    莉莉安娜”


    哈?瑞拉皺起了眉頭,莉莉安娜問這個做什麽?“雜種”在瑞拉印象裏可不是什麽好詞。


    在救濟院的孩子間最容易傳播開的除了氣溫驟變導致的疾病之外,就是街頭巷尾學到的髒話。瑞拉經常會看著那些天真的臉龐一邊在草地上做遊戲、一邊嘴裏念叨著不堪入耳的話。


    她覺得很正常,和村裏的那些大人學粗口也是她兒時在鄉下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她知道那些小孩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而且大人越急他們嘴上說得越高興,要是無所謂不搭理他們,他們失去了興致反而就不會再嚷嚷。


    其他人是不是和她一個看法她不知道,大部分成年人也沒有精神去管教這些小孩,能勻口吃的給他們都要嘀咕一句“聖神慈悲”。


    但若是有些詞語從孩子們的嘴裏蹦出來,蘇珊大嬸就會把他們拽去地下室,用刷了鍋的水去漱他們的嘴巴,直到他們一邊“呸呸呸”地吐出嘴裏的泡沫一邊苦著臉保證以後再也不說了為止——而“雜種”這個詞正好就在蘇珊大嬸的黑名單上。


    瑞拉拿羽毛筆沒有蘸墨水的那一端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她記得當時好像是……幾個年紀大些的孩子在一起搶一個小女孩的午餐,他們想拽走女孩手裏的麵包邊。


    那個瘦小的女孩論力氣肯定不是比她高一個頭的大孩子的對手,於是她急中生智,爬到了救濟院教堂中央的那個聖神塑像上,還一股腦把所有的麵包邊都塞進了嘴裏。


    幾個孩子看著食物沒能得手,便氣急敗壞地圍在塑像周圍,罵她“你媽媽從前在貧民窟裏悄悄做張開腿的生意,才有了你這個連爸爸都不知道是誰的雜種!”


    當時瑞拉很生氣,但還沒等她擠過來搶救濟餐的人群,就看到蘇珊大嬸風風火火地撞開圍在她四周的人朝那些孩子衝了過去。


    大嬸掏出自己放在圍裙大兜裏的擀麵杖開始追趕那些作鳥獸散的家夥,胖胖的胳膊一揮便精準地揪住了那個帶頭嚷嚷的,罵罵咧咧地把他往地下室裏拖。


    那個小女孩很瘦,她趴在聖神塑像上嚇得發抖,不知道該怎麽下來。最後是邦德先生在下麵接著,瑞拉爬上塑像去把小女孩給帶到了地上。小女孩一張臉憋得通紅,因為麵包邊堵在了她的喉嚨裏,她咽不下去,但又舍不得吐出來。


    瑞拉對那個女孩有特別的印象還因為那女孩在教堂摔了一跤,瑞拉也不知道小女孩摔的跤和那些嘻嘻哈哈跑出去的大孩子有沒有關係,反正她走過去的時候小女孩已經滿臉都是血。


    瑞拉想到自己小時候爸媽不在身邊,村裏那些雞鴨鵝都嫌棄的大孩子也欺負過她。但是那些人發現她會還手,而且下手不在乎輕重後果,所以最後反而是他們害怕她。


    瑞拉私下教過那女孩反抗的辦法,但是那個小女孩每次隻怯怯地點頭,從來不付諸行動,下次被欺負還是逆來順受的模樣,不管多少迴都一樣。


    不自己下定決心是不行的,有的事情必須靠自己,其他人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不可能放棄手上的一切隻圍繞著你打轉啊。


    但這種道理小女孩還不明白,瑞拉也沒辦法強迫她明白,在心裏歎氣的瑞拉隻好把她抱起來悄悄治好了她臉上的傷口,哄她說她睡午覺睡迷糊了,其實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想得遠了,瑞拉把自己亂飛的思緒給拉迴來,她問過邦德先生那個小女孩的來曆,說是首都郊外的貧民窟裏一個生了重病的女人抱來救濟院的。


    那個女人留下了孩子就走了,連吃的都沒有拿,隻說“留給孩子吧”,後來再也沒有見過她來救濟院,應該是已經死了。


    所以“雜種”是指生父不明的孩子?還是偏指向那個女孩母親在平民窟的求生方式……


    等一下,瑞拉突然想起來,她當初收到首都學院的錄取信的時候,好像也聽過有人背後議論她“再多也不過是貴族和家裏的下等仆人私通出的東西”“就是,不被承認身份的都是雜種”。


    瑞拉當時沒有把隨意聽來的這兩句話放在心上,他們嚼舌根說她是她就是了?


    而且她覺得這個世界的髒話比起她從前在農村裏聽的那些老太太罵街實在是灑灑水小意思。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村老太太罵人是能以直係親屬為圓心、十八代祖宗為半徑連罵一早上都不帶停的——而且大部分時候隻為了一隻散養的走地雞不小心啄了她養在田埂邊上的一口絲瓜。


    但現在想一想,再結合那些孩子說的話,這個詞在俚語裏至少有這兩個意思:第一個,雙親至少有一方身份不明的孩子;第二個,貴族和平民結合後又拒絕承認的後代。


    說白了……像是對非婚生子的蔑稱。


    但莉莉安娜要了解這個做什麽?瑞拉想不明白,難道她遇到的那隻魔獸是不同物種雜交的產物?但這又和平民俚語有什麽關係?


    她又把那張薄紙翻來覆去看幾遍,還突發奇想點了火在紙下麵烤了烤,眼見著那張紙都要冒煙了也再沒有別的字符冒出來。


    難道有人拿這個詞罵莉莉安娜?瑞拉在拿盒子裏的甜點當夜宵吃時又想起一個可能性,但她很快搖搖頭,覺得不太可能——雖然說莉莉安娜說她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平民家的孩子,但這件事應該就像她自己會光魔法一樣是個秘密。


    這個世界條條框框規矩那麽多,身為家裏老二的克勞爾都不能和身為家裏繼承人的福蘭特·斯諾懷特平等說話,誰又敢用這種蘇珊大嬸都覺得不堪入耳的詞來罵莉莉安娜?


    哎,算了,之後和莉莉安娜解釋時自然就能問她為什麽想知道這個詞的意思了,現在猜那麽多有啥用。


    揮揮手從蠟燭那裏引來火苗點燃薄紙,瑞拉打了個嗬欠,打算再閱讀一下這本厚厚的《時間之外:雙神史詩》,莉莉安娜說它挺有意思的,說不定是真心這麽覺得呢。


    十分鍾之後,她猛地迴過神,驚覺要是再這麽看下去,她就會當場倒在床上進入香甜的夢鄉,這古舊書籍上寫著的不知所謂的言語催眠能力實在是一流。


    啥玩意兒啊,莉莉安娜居然讀得進去這種書,也是夠厲害的。她嘟噥一句,把厚書放到了一邊,開始看另一本她從圖書館借來的《魔法陣入門:元素鏈(上)》。


    “水元素是目前被認為最易用於魔法陣的元素,同時具備良好的隱蔽性和易成鏈性。”瑞拉一邊看一邊習慣性地用手邊的稿紙做筆記。


    她的字都寫得很小,在這個世界紙是很金貴的,書也算是貴族才會有閑情逸致擁有的奢侈品:“因此,合格的魔法陣製作者一般需要具備優秀的水元素操控能力。”


    怎麽感覺不管是能製作魔法陣的水元素魔法還是可以讓人飛來飛去的風元素魔法——都比她那個稀罕的光魔法帶勁啊?


    瑞拉看著自己的手心搖搖頭,治療當然有好用的一麵,但是比起隻能在後方做保障的醫生,她更想做個去前線敢闖敢幹的戰士。


    罷了,人要知足。


    她把手握成拳頭,不管人在哪兒,有什麽能力,她都有信心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來,一片不但能容納自己,還要能容納救濟院的大家……現在還要加上莉莉安娜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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