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托夫聽皇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皇帝今年剛過五十歲,哪怕日日有排成長隊的仆人小心養護他的儀容,他露出沉重皇冠外的那部分金發還是已經有了頹唐衰老的跡象。


    皇帝本不是原定皇位繼承人的幼子倉促繼位,僅靠著一身遠不及已故兄長的平庸魔法天賦平穩治理王國至今,繁重的國務和永遠無法停下的算計肉眼可見地拖垮了他的身體。


    不過也沒有什麽好抱怨的,普林斯不當這個皇帝,有的是人搶著當,既然當初選擇接過了權杖與皇冠,必然就要付出對應的代價。克裏斯托夫繼續姿態隨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低頭看自己的右手,象征蘭斯洛特家族家主的權戒還沒有被他戴在拇指上。


    那枚戒指從誕生以來已經被重鑄複製過了很多次,原因無他,不論是佩戴它們的那些家主還是為之效忠的騎士團,他們被大海吞噬之後都留不下任何可供家人紀念的東西。


    “多陪陪她,”王杖敲擊地麵發出沉重的聲音,克裏斯托夫抬頭看走過來拍了拍自己肩膀的皇帝,“那孩子肯定嚇壞了……不要讓她身邊離了人。”


    “當然,”克裏斯托夫的目光從自己的肩膀向上,他看到一雙已經有了渾濁跡象的眼睛,“陛下,這不用您說,本就是臣的分內之事。”


    肩膀又被拍了兩下,這一次的力道比剛剛的重,克裏斯托夫站起身來俯身恭送皇帝離開,很快會有侍從來帶他離開這個日常不對外臣開放的幽深小院。


    “在你看來,皇家騎士所有精銳對上克裏斯有多少勝算?”緩步走入細雨的皇帝突然提問,剛剛走到他身邊、還沒有來得及匯報審訊奧利弗·史密斯結果的大騎士長吃了一驚。


    騎士長思索了好一會兒,雖然一直傳聞蘭斯洛特少公爵的天賦比其父更為恐怖,兩天前看到的景象還是刷新了他的認知。


    根據現場士兵的描述,史密斯那家夥穿戴的騎士盔甲、連帶著他右手肘以下拖拽過斯諾懷特小姐的金屬義肢是在眨眼間就被風刃切成了碎片。


    而那些被眾人目睹、撕裂晴空的閃電自始至終都沒有落到地麵上,這說明少公爵當時的行為大部分還隻是在威懾和警告——如果他讓那些驚雷轟向大地,湖區甚至於整個學院此時大概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


    學院警戒沒有被再次被觸發,不知道是否是少公爵引起的元素波動直接超過了魔塔設置的陣法能監測的上限,這件事還需要進一步在魔塔的配合下核實。


    在此之前,大騎士長對於克裏斯托夫·蘭斯洛特一切直觀判斷都來自他在學院競技賽的表現,顯然,他從未在那種場合發揮過全力。


    “皇太子殿下的成長很快,假以時日,他不會輕易輸給蘭斯洛特少公爵。”大騎士長迴答道。


    “那就是在你看來,整個皇家騎士團加起來連五成勝算都沒有。”皇帝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臣……不敢妄加揣測。”大騎士長低下頭。


    “風能助火,雷能鍍金。普林斯世代不曾與蘭斯洛特為敵,今後自然也不會。”皇帝緩緩說道。


    大騎士長一時間不確定這句話隻是陛下在單純地感歎,還是希望借自己的口將這句話傳遞出皇宮以表達皇室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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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狹窄的山穀之外,福蘭特·斯諾懷特正在經過來自皇家騎士的重重封鎖。沒有任何一個騎士敢攔下他過問一句“有沒有來自皇宮的允許”,所有人都沉默地目送他如出入無人之境一般走出此刻連一隻飛鳥都不允許輕易離開的沃坎諾湖區。


    福蘭特今天再次確認了一件事:他留在那個小樓裏所有用於維持魔法的魔石都失效了。這是那個騎士的手筆嗎?福蘭特對此表示懷疑。


    那些魔石都是開采自瑞諾卡的頂級礦脈,其中蘊含純度極高的冰元素。皇家騎士團的騎士以擅長操縱火金元素的人為主,且不說有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破壞他用魔石構築出的保護魔法,哪怕是單純消耗掉那麽多的魔石對於尋常魔法師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按梅根的說法,騎士闖入小樓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這說明這些魔石很大可能在此之前就已經被消耗一空。


    “警戒響起前,我正在樓下擦洗家具,我當時感到自己無法唿吸,恢複時感覺盆裏的水變少了——但是我不確定是不是錯覺。我上樓去查看小姐的情況,發現她臉色蒼白嘴唇發青,看起來即將要暈倒。”


    福蘭特重新又迴憶了一遍梅根的說法,她和另一個女仆都提到了無法唿吸……莉莉安娜的症狀也是因此導致的嗎?但她們三個都沒有元素屏障,如果同時遭受攻擊感受應該相同,兩個女仆都很快恢複了正常,而梅根說莉莉安娜在那之後就虛弱到了連保持站立都艱難的地步。


    在這種身體狀況下還要被那個騎士如此粗暴地對待。福蘭特感到自己的唿吸又急促起來,就像迴到了坐在皇宮中聽那個負責山頂湖區的護衛陳述事情經過的時候。當他聽到莉莉安娜是隻穿著一件睡袍被那個二等騎士在一眾士兵的目睹下拽著頭發拖行到了二樓——


    他可能差一點就在皇帝麵前直接殺掉了那個護衛。在福蘭特迴過神來之前,那個護衛就已經因為喉嚨和口腔結冰瞪大了雙眼倒在地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但這其實用不著他動手。皇帝決定對外宣稱一隻發狂的魔獸在九月三十日意外闖進了學院的山頂湖區。不管這個借口聽起來多麽荒謬,這意味著親眼目睹了真相的大部分人——無論他們有多麽無辜,都需要因為這個謊言永遠閉上嘴。


    而至於那個騎士……福蘭特不確定他背後到底是不是那個導致莉莉安娜中毒的人在指使。奧利弗·史密斯在首都學院已經待了很多年,是個從前福蘭特沒有在意過的人,在此之前他隻知道負責學院安全的那個騎士因為行事板正受到過一些同學的微詞。


    皇帝大概率不會公開處死他,這是福蘭特的判斷,但沒有關係,那家夥成為庶民之後再死在誰的手上就不是皇室關心的事情了。


    現在不是被情緒牽著走的時候,完成了調查就盡快迴家……他希望莉莉安娜今天醒來時也能看到他在身邊。也許她今天會好些,昨天醒著的時間已經長了一點了,靠在他懷裏吃藥的時候也說覺得冷,說明她在逐漸恢複對外界的感知。


    他把莉莉安娜留在小樓裏的信、散落在地上的書本和筆記也帶在了身上準備給她帶迴去。那些信都是新寫的,因為被仔細妥帖地壓住放在床邊晾幹所以都沒有被風吹走。


    隻是因為保護魔法被破壞後雨開始往屋子裏刮,一張信被昨晚的雨沾濕了。但那封信是寫給蘭斯洛特那家夥的,濕了就濕了吧,那家夥現在就像冬天粘在鐵條上的舌頭一樣甩都甩不開,每天都要過來轉悠一趟。


    福蘭特沒有允許自己去閱讀莉莉安娜寫的那些信,哪怕其中一封是寫給他們的弟弟喬瑟夫的。他隻是粗粗地掃了一眼她寫稱謂的筆跡,是整齊正常的狀態,說明至少在那天早上寫信時她的身體還是健康的。


    還有一件事比較奇怪,福蘭特想到。他在莉莉安娜的房間裏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羽毛筆,但是沒有在附近找到墨水瓶,哪怕是碎片都沒有找到。


    “呃……你好。”一個人攔到了他的麵前,如果是其他人,福蘭特肯定不會想要搭理,但來的人不是別人,是瑞拉·格林。


    青年停下腳步,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著自己的親妹妹來和自己說闊別十五年後的第一句話。


    “斯諾懷特先生,你好。”這句話她說起來好像很艱難,是用了很大決心才說出口的,“我想請問一下……莉莉安娜的情況,我聽說她因為魔獸闖入受傷了。是這樣,我是她在學院裏的朋友……我能去探望一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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