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連天。


    北野城被宇方的手下團團圍住,隻差城破投降。


    「靜鬆的援兵還沒來嗎?」水見冬生望著城門,平靜的聲調倒不像在上戰場,而是在處理城內政務。


    「還沒有消息。」幾名武士咬牙切齒地瞪向即將被攻破的城門,心裏滿是怒意。「靜鬆城的人根本是忘記盟約了吧!這些背信的小人!」


    話語剛畢,城門應聲而破,嘈雜聲傳來,將北野城周邊的火光襯得更為猛烈。


    「水見大人,請您快點離開吧!」武士砍倒破了城門之後闖入城裏的敵人,並轉頭對著水見冬生大喊。


    可是水見冬生不但沒依著大家的願望上馬逃走,反倒看著即將被攻破的北野城笑了笑,跟著居然轉身往城內走去。


    「大人!」武士們迸出驚慌的聲調,因為此刻迴城,無疑是找死啊!


    「我們還有多少人?」水見冬生冷靜地詢問著身邊的武士。


    「一千……」這隻是大略的估計,不過實際上或許還要再少一點,畢竟為了抵抗宇方的侵略,他們早已是傷亡慘重。


    「是嗎?」水見冬生聽著迴報,忍不住慶幸起自己提早下令讓百姓先一步離開北野,因為他早看出宇方城主心狠手辣,破城之後必定令百姓受苦。


    因此,在少了還要守住居民的後顧之憂後,此刻他的煩惱就隻剩下……


    「你把人召集起來,叫他們從東門離開吧!」


    揮揮手,水見冬生下了命令,希望大家能平安離去,至少能保住性命。


    「水見大人?」看看可能守不住的北野城,武士們猜想水見冬生大概是要棄城離開,再找機會另起爐灶吧!


    麵麵相覷一會兒,武士們下定了決心。


    「遵命,不過先請水見大人上馬,我們會保護大人安全的!」對於這個可敬的城主,他們即使拚了性命也要護住。


    「你們走,我迴城去。」水見冬生邊說,徑自往城樓的方向走去。


    「大人?」武士們個個麵露震驚之情,甚至愣在原地。


    城主若不出城,那與自殺無異啊!萬一被宇方的人抓到,下場絕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


    水見冬生沒有武士們的緊張情緒,他隻是淡淡應道:「隻要我在城裏,宇方的人就不會去追你們了。」


    怎麽說他都身為城主,隻要他出現在城樓上,想取敵將首級立功的人,一定會丟下四散逃走的士兵,全部往城樓集中。以他一人之命換取這千人的將來,可說是很劃算的事。


    「不!這萬萬不可啊!大人!」武士們紛紛擋住水見冬生的去路,在他麵前跪下乞求:「大人,隻要您活著,北野就還有希望的!請您別做出這種傻事!」


    「有什麽希望?就算東山再起,也隻是多打幾次仗,這些無謂的戰事可不是百姓的希望。」


    水見冬生露出不符合眼前情景的笑意,表情看來煞是平靜,甚至可以說是目空一切,或許是因為他心頭的擔子放下,所以感到輕鬆了吧!


    他努力守著北野城,為的是想守住父親的成就,給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棲身之所,不過既然北野無可避免的步上滅亡一途,那就順其自然地接受也未嚐不可。再怎麽說,這也是時勢所迫,更何況,這樣他也就無事一身輕了!


    而他心裏真正希望的,是百姓能夠和平生活、不用再擔心戰事,人人幸福度日,倘若北野滅亡能因此減少一些戰爭,那也算是好事一件。


    「大人……」武士們還想再勸,但話剛出口就給水見冬生打斷了。


    「這是命令!」因為知道依武士們的死腦筋,最後就算不打昏他,也會硬是架著他離開,所以水見冬生隻好擺出城主的架子來,「你們不準切腹、不準尋死,不可以用城破人亡這樣的話來替死亡找理由,而且你們要代替我活下來,因為你們才是真正代表北野的人,倘若你們死去,北野就真正滅亡了,懂嗎?」


    以民為本、以仁治天下……這樣的道理,是他父親生前,以及內司誌朗在那段日子裏,真正想教給他的吧,此刻,他深切地明白,那是什麽樣的意思了。


    與武士們訣別後,水見冬生獨自一人跨上城樓,步上露台,在這兒,他能一覽整塊北野的領地,更能夠將敵軍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


    所謂的迴光返照,據說是人在死前,能夠看到一生的過往自眼前流過。聽著城下敵兵的喊叫,水見冬生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自然而然的,眼前也浮出了他二十幾年來的迴憶。


    除了前半生的任性,和後來的懊悔與自新之外,他的記憶深處,有更多的是那位相處短暫,卻令他眷戀不已的師父——內司誌朗。


    吐出有些無奈的自嘲輕笑聲,水見冬生僅是搖了搖頭,結果……他對內司誌朗的感情,似乎比他自己所能想象的還要更深,否則在這種時候,為何他想的既非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父親,也沒惦掛著結發妻子與自己尚在強褓中的骨肉,而是隻與他相處了短短時光的內司誌朗?這不是已經完全證明了他的心之向往、心所懸念?


    握了握帶在腰間的刀柄,水見冬生雖吐出歎息,但心裏卻感到無比踏實,因為這把刀,正是內司誌朗親手打造、送給他的碎風。


    身為城主,他明白自己若是被敵人抓到,那下場必定比死還淒慘,說不定還會被拿來做為引誘北野武士的誘餌,所以,他能選的路,自然隻有一條。


    拔出了碎風,水見冬生跪坐在城樓上的露台,然後將刀身打橫,最後一次仔細的看著這把長刀。


    「是師父伴著我到最後啊……」水見冬生露出滿足的笑容,在旁人眼裏,也許他是因為承受不了城破落敗而發瘋,才能在切腹前展露笑意,可事實上,他是因為心裏已無牽掛才會如此輕鬆。


    聽著敵兵踏過階梯飛奔上樓的急促聲響和大聲嘶吼,他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腹部,打算動手了結自己的性命,隻不過就在刀尖即將觸上衣物的那一瞬間……


    「冬生!」


    一道熟悉得宛如夢境的唿喚聲,硬生生地喝止了他的自我了斷。


    內司誌朗一邊揮動手邊的長刀,一邊迸出嘶吼聲,將身旁的敵人砍倒,他跨著大步奔上樓梯,腳步聲重的像宇方的武士在推撞木門。


    由於水見冬生站在引人注目的城樓上,所以內司誌朗很快就找到了他。因為猜想到水見冬生既然留下,最後八成是切腹自盡,所以他在趕上樓的同時,還不停地喊著水見冬生的名字,希望能阻止他,隻可惜宇方的人手太多,礙著了他的速度,也讓他的吼聲被淹沒。若非長年練刀,再加以超脫心境的刀法相佐,隻怕他現在還被困在城下,隻能眼睜睜地瞧著心愛的人自盡以終。


    「師父?」水見冬生停下動作,迴頭望向聲源。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身後推開木門的人,竟然是應該遠在青嵐山上的內司誌朗。


    隻不過向來瀟灑的師父,此時的模樣看來倒顯得狼狽,不但衣裳上下全都濺滿了鮮血,而且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看見他,仿佛安了心似地,這才以左手扶住膝蓋,稍稍停步喘氣。


    「冬……冬生!」內司誌朗連著吸了幾口大氣,平撫胸口急促的躍動之後,才大跨步地奔向水見冬生,一把搶走他手裏的碎風。「我給你刀是要護著你,可不是讓你拿來自盡用的!」


    「師父,您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沒對內司誌朗搶走碎風一事有反應,水見冬生倒為恩師出現在眼前感到較為訝異。


    當日上山他什麽都沒透露給內司誌朗知道,所以城裏的狀況恩師應該不知情才對,就連送侍女上山時,他也避重就輕的隱瞞了真相啊!


    照理來說,內司誌朗此時應該待在戰事波及不到的青嵐山裏,替他將水見家最後的血脈養大,而不是淌這趟潭水,打破自己原本規律又怡然自得的生活,染上這沒有必要的血腥。


    「我來保護你。」內司誌朗將碎風遞還給水見冬生,應答得理直氣壯,「我希望你幸福,所以當然不能放任你走上切腹一途!」


    他之前就說過,愛戀一輩子的對象要好好守護,為的隻是要許給心儀之人一個幸福,如今水見冬生有難,他自然該挺身而出。


    握著重新迴到手中的碎風,水見冬生忍不住皺起眉頭,「我不需要師父的保護。」


    就立場來說,他是徒、內司誌朗為師,在麵臨死亡之際,應該是他為師父挺身而戰,而不是躲在他人背後接受援助。


    而且他之所以瞞著內司誌朗,就是不希望恩師費盡心思教導他,甚至為他鑄了刀,結果卻看見北野斷送在他的手裏。


    「那就讓我跟你並肩作戰。」內司誌朗多少猜得出水見冬生的考量為何,「要我放你一個人去麵對宇方,那是絕不可能的。」


    若他真放得下,就不會趕來這裏,不會阻止水見冬生切腹。


    「我來找你,是為了跟你一起活下去,聽著你家的小野猴叫你一聲爹、喚我一聲師父!」


    這是內司誌朗的決心,他沒有考慮到所謂的生與死的問題,更無暇去思考宇方的人馬到底有多少,他隻知道,他要水見冬生活下去,而且不是拿他的命去換,是讓兩個人從此都幸福。


    「師父……」這樣的說詞,總算打動了水見冬生。


    和內司誌朗並肩作戰,一起活下去……


    「您願意讓冬生跟在身邊?」這是他放在心裏多年的願望,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實現。


    「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你長伴左右。」


    內司誌朗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在戰場與水見冬生提起他四年前就存在的真心,不過……想想他其實早已麵對過自己的內心,知道自己非常眷戀水見冬生,所以在何時、何地承認這份心意,又有何差別?


    「前些時候,我曾提過有個隻能以一輩子去守護的人吧?」淡淡應聲,內司誌朗這迴再也不隱瞞,而是將心情完全表露,幽黑的眼瞳眨也不眨地定在水見冬生身上,那意味……可說是讓他話裏的答案唿之欲出了。


    「是……」這段對話,水見冬生是記得的,因為他一直羨慕著這個讓內司誌朗懸念不已的對象。


    「你還不懂?真要師父一字一句講個清楚嗎?」內司誌朗沒料到這個娶妻生子、已是一城之主的小家夥,居然比他還遲鈍!


    張大的眼睛和微開的雙唇,說明了水見冬生的驚訝。


    因為四年前內司誌朗幹脆的拒絕了自己,讓他以為這份感情永遠都不可能得到響應,可現在聽著師父的說詞,難道內司誌朗所說曾經愛過……指的是他!


    「師父……」水見冬生的嘴巴一開一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雖然他現在的心情隻能用喜悅二字表達,但麵臨城破之際,將興奮之情掛在臉上,似乎詭異了些。


    「還叫師父?難得心情都如此坦白了,叫我一聲名字吧!」內司誌朗可不想再讓那一聲師徒尊稱隔開他倆的距離了。


    四年哪!若非城下兵馬湧入,他也許會緊緊摟住水見冬生,以表心裏積壓多時的思念和情感。


    說也奇怪,人啊,一旦認清自己的本質,似乎講起話、作起事來,都格外地坦然無阻。


    看著內司誌朗大方的態度,水見冬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雖然他原本打算與北野城共存亡,拿自己一命換取千名武士逃生的機會,但此時既然從此能夠伴在內司誌朗身邊,他可不想那麽快就走上末路。


    從露台上起身,水見冬生以雙手握刀,隻是這迴刀尖對著的,不是自己的心口,而是即將闖入的敵兵。


    「我們就並肩作戰吧,誌朗!」


    「我們會活下去的,冬生。」聽見那一聲唿喚,內司誌朗不由得浮起了溫和的笑容,仿佛他等著這迴應已經許久了……


    是名,不是師父,亦非敬稱,在此刻,他們是情人、是伴侶,要相守、也要相隨!


    一邊說著不知打哪兒來的自信迴答,內司誌朗一邊舉起長刀,做好了應戰準備。「我希望我們能有幸福的將來,而且我想與你相伴到老,可不是隻伴隨這短暫的一刻。」


    隻要能與水見冬生在一塊兒相守相隨,那麽他絕不選擇末路而行!


    就算是再高明的強者,要以區區二人的力量抵擋宇方大軍,以一般常理來說是絕不可能的事。


    不過這兩名武士非但將闖入城樓的敵人一一砍倒,其氣勢之淩厲、刀法之高明,甚至令一旁仗著人多氣盛的宇方士兵不敢輕易挨近。


    雖然他們未能突破重圍離開,可是宇方的大軍卻也無法輕易抓到兩人。


    因為他們兩人,一位是自創禦風流刀法、聞名天下的劍豪,另一個則是青出於藍,年紀輕輕就超越師父,掌握了心念的北野城主。


    麵對兩名毫不畏敵、意念極強,而且刀法利落的武士,要將其輕易解決,可說是難事中的難事。


    也因此,宇方的大軍雖然已經破門而入,也將城占領,但唯有這個年輕城主,無論如何也無法捕捉,教他們苦惱不已。


    年輕的水見冬生雖然經驗不足,卻是個刀法優雅利落、出刀速度其快無比,甚至足以令人不見刀影的武士,在揮刀斬殺敵人時猶如削風而落,就連自城樓上唿嘯而過的勁風都自他身邊分為兩路,若要將其氣勢作個完美譬喻,或許隻能以他手上的長刀「碎風」來形容。


    相較之下,另一名武士則與水見冬生是完全不同的典型。


    沉穩的內司誌朗使刀經驗豐富,獨創的禦風流刀法使他手中的長刀流幅若行雲流水,利刃在他掌心之間不停變換方向,次次在要緊處指向敵人咽喉,卻又毫無破綻,令人還無法一窺其刀法之奧妙便已身首異處,而他依然迎風矗立、或又禦風而行,讓敵人措手不及,無從防備起,刀法之迅速就如同「禦風」之名。


    一個碎風、一個禦風,在城樓上與宇方軍抗衡許久,令人忍不住要懷疑他們是否為常人,亦或是有天神護佑,否則怎能將刀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甚至殺敵無數而不倒下?


    宇方城主隔著些許距離在城樓下觀戰,看著兩人不停破壞他攻下北野的計晝,忍不住氣得咆哮起來,心口直冒怒火。


    「哼,能使刀又如何?」


    就這麽兩個武士,隻要攻下這城樓,眼看著勝利就在眼前啊!這該死的兩名武士為何能獨撐大局這麽久?


    等了又等,宇方城主終於無法忍耐,他氣憤的自侍衛手中搶了長弓,令人取來箭矢,毫不猶豫的瞄準了城樓上的水見冬生。


    「我今日非奪下北野不可!」決心跟著箭矢劃破空氣,在瞬間直上城樓。


    「啊!」箭矢不偏不倚地穿入後背,衝擊的力道讓水見冬生踉蹌的往前踏了幾步,手上的碎風也跟著插入地板,用以支撐主人的身子,使北野的年輕城主不至倒地,隻是這樣的破綻在對戰時卻是大忌,也讓宇方武士抓住了機會,順勢又在水見冬生的右肩上劃了一刀。


    「冬生!」


    內司誌朗砍倒眼前兩名武士,飛奔到水見冬生身邊,看也不看便往撲向水見冬生的武士揮刀劃去,刹那間鮮血在半空中翻出紅輪,在一地鮮紅上再添一筆幽魂。


    扶住水見冬生的身子,內司誌朗已經無暇分神怒罵城樓下的小人,他隻惦著要擋住來襲的武士,免得水見冬生再受傷害。


    那一箭、那一刀,與其說是劃在水見冬生身上,不如說是傷在他心坎上。


    痛覺……已經不是問題,但是錐心泣血的揪痛,卻足以令他發狂。


    無論是誰,都不準傷害水見冬生!


    勉強從地上拔起碎風,酸麻的右臂讓水見冬生無法再次舉刀,僅能以單手握著碎風,架開些許攻擊。


    鮮血自傷處汩汩流出,過重的傷勢令他連保持清醒都有些困難。


    失去力氣的身子靠向牆麵再順勢滑落,若非前方有內司誌朗守著,恐怕他已是宇方武士刀下的亡魂。


    「果然還是連累了你為我奔波啊……」水見冬生壓著不停滲出鮮血的肩傷,對著守在他和敵兵之間的內司誌朗苦笑道。


    「這不叫奔波。」內司誌朗將長刀一橫,瞬間讓兩名武士的臂膀見血。「我說過,有些眷戀,得花上一輩子來守護。」


    守護心愛的人,那既不累人、亦不擾人,而是幸福。


    「雖說是如此,不過……現在的我,突然不希望自己是你的眷戀……如此一來,你也不會因我而身陷險境……」水見冬生眨了眨眼,隻覺得眼前的影像開始有些模糊。


    「冬生?」


    內司誌朗聽著水見冬生有氣無力的響應,心裏忍不住有些焦慮,可偏偏敵人就像潮水一樣不停地湧上,讓他連迴頭照料水見冬生的機會都沒有。


    「冬生!撐住!」內司誌朗咬著牙將同時撲上前的武士砍倒在地,一邊對著身後吼道。「我來是為了讓你幸福,不是來送你最後一程的!」


    聽著內司誌良的聲音,水見冬生滿足的笑了笑,「那就別送……別迴頭看我,就不用送我最後一程了……」


    漸趨急促的喘息和出自口中的微弱音調,雖然讓他認清自己無可奈何的命運,但不管內司誌朗為何而來,至少他和內司誌朗一同揮刀過,為此,他也可以走得毫無遺憾了。


    「冬生!」內司誌朗往後退了一步,希望至少可以扶起水見冬生,但眼前的敵人卻依然以淩厲的攻勢,逼得他迴頭不得。


    「冬生,就算要送你最後一程,也絕不會是現在!你清醒點!」


    內司誌朗知道,依水見冬生的傷勢,不趕緊治療必有生命危險,可情勢所迫,他隻能唿喚水見冬生的名字與他說話,保持他神智清醒。


    「你走了,還有誰能站在我身邊?我說過我們要並肩作戰啊!」


    「並肩作戰……」甩了甩頭,水見冬生勉強張開眼睛。


    或許這樣的話語比起單純的鼓勵更有魔力,為了一份與內司誌朗同在的資格,水見冬生再度撐起身子,想重新舉起碎風。


    不過,欣喜也隻在一瞬間。


    纖長身子一軟,由於體力早已耗盡,這舉刀的動作反而令他暈眩,所以立刻因虛弱而癱在地上,就地昏死過去。


    「冬生!」內司誌朗瞥見身旁橫倒的身影,差點就丟開長刀去拉住水見冬生,若非下一名不怕死的武士又大吼著衝上來,或許他真會直接轉身去接住水見冬生。


    瞧見碎風脫離了水見冬生的手,銀光不再、血跡卻沾滿刀身,內司誌朗心急如焚,思緒與反應也漸漸地脫離了他的控製,變得混亂起來。


    「大人!水見大人!我們迴來了!」


    震天響的唿叫聲自城樓下傳來,驚動了越打越吃緊的內司誌朗,他趁隙瞄了一眼,才發現是北野的武士們折了迴來。


    而且,在他們的後頭還跟著遲到的靜鬆援軍,以及在水見冬生的安排下先行出城的百姓。


    一把把算不上武器的鐮刀與鋤頭緊握在百姓的手中,他們大聲吆喝、揮舞,口中還不斷喊著水見冬生的名號,因為,他們是為了水見冬生這位城主而迴來的!


    「冬生……」內司誌朗沒空為這天賜的神跡歡唿,但是胸口倒是漲滿了新生的力氣,令他忘卻疲累,重拾方才的禦風刀法。


    「冬生,起來啊!那是你的百姓、你的盟友啊!」


    內司誌朗的唇角泛開了微酸的笑容,在感動百姓與盟軍的相助之際,他隻希望身旁的水見冬生能夠醒來,用他的美麗眼瞳,親自看看這令人泛笑,卻又鼻酸不已的景像!


    隻不過水見冬生終究沒能醒來,雖然百姓們不顧危險,跟著盟軍撲向了宇方大軍,即使他趕出城的武士們為了他的安危再度踏上北野的土地,甚至在人心的協助下反敗為勝,成功地守住北野城,可他這個城主,卻很遺憾地未能親眼見到足以令他動容落淚的畫麵。


    「冬生,你瞧,那暗算你的小人一看兵敗如山倒,立刻丟下大軍逃得不見人影哪……」


    好不容易將宇方軍擊潰,宇方城主也拔腿逃難去,內司誌朗替水見冬生止了血後,便抱著昏過去的北野城主坐在恢複平靜的城樓上,讓水見冬生倚著他的肩頭,迎著灑入城樓的夕陽餘暈,喃喃自語地為水見冬生述說方才令人感動的反撲。


    「你真的是個了不起的城主哪,冬生。瞧百姓們雖然不懂刀、不懂弓、不懂劍,卻一個個拿了農具,為了你把命拚上……」內司誌朗替水見冬生將散落額前的亂發拂去,溫柔的吐露著自己的心聲。


    「冬生,你知道嗎?唯有讓人民認可的城主,才能在戰場上擁有不滅的生命,因為,所有敬愛他的百姓軍民,將會自願成為他的盾、他的刀,甚至賭上性命為他犧牲,隻有這樣的主子,才叫受人敬仰、受人愛戴,所以冬生……我想,你父親在天之靈,一定也為你的成就引以為傲!」


    帶笑的聲調混入夕陽映射的空氣裏,在北野的城樓上飄散開來,那是內司誌朗與水見冬生以命相搏、所換來的一幕永恆。


    他們相守、相隨,也相伴、相依。


    「我們、真的很幸福。是吧?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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