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托·巴恩斯在離開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最後,感謝你們的食物,雖然上帝是個混蛋,但是我還是希望上帝那個老混蛋能夠保佑你們的,雖然這麽說確實蠢了一些,但,我這是真心的,唉……那個小東西可真好吃,我想天天吃!550w那個破皮爛的機器還挺會選人的,將我老媽選中了,將我老爸選中了,不然我都不會來到這個惡心的世界上,這也算是我被選中了,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好吧,再見了,嚴,希望我下次還能見到你。”


    這句話很重。


    嚴告微微揮了揮手,以示告別。


    弗洛伊德關上門,鬆了一口氣,“布魯托這家夥就是這樣,有時候輕浮,有時候又認真,我們也就是能玩得來而已,在一些興趣愛好上,我們還是很像的,僅限於休閑的時候,他人很好的。你也看到了,他不喜歡我說的這些,我之前多次跟他說過,他……我覺得我說的那些對他還是有影響的,他現在比以前正常多了。”


    嚴告重新把被子整理了整理,放在了身後,靠上。


    “看出來了,布魯這樣算是在支持你,雖然他可能原本並不支持你這樣,他這人……給我第一印象挺好的,但是他的想法……真的是受到了影響,其實他那麽說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他像是那樣的人,沒想到,他真是那樣認為的,對我來說那是基本的常識,是構成基礎世界觀的一塊石頭,現在呀!可是正在進行流浪地球計劃,都這樣了,該有的常識必須是要有的,難不成,流浪地球計劃也被他們說成是什麽什麽‘神創論’了?唉……”


    弗洛伊德點點頭,“正在嚐試,他們正在嚐試,那些孩子平常生活中也不怎麽談,所以在外表上來看,似乎沒有什麽不同,但是一旦說起,就露餡了,布魯托還好,他起碼能夠認識到自己的問題,這一點就是很可貴的,但是別人就不行了,很多的孩子已經開始相信流浪地球計劃是神的旨意,而美國正在執行神的聖旨,不可違抗,而不可違抗才是他們想要的。”


    “如果不來這裏,我可能還真的不知道,具體到地下城的家庭,這些事竟然是這樣的,你說的很對,地下城這個封閉的空間內傳播著的,就是那些人想要灌輸給人們的,維護他們自身的那些,甚至……真的有學校都直接成了那些人培養……這個……他們能夠控製的人偶,這很黑!”


    弗洛伊德將巴恩斯用過的碗收拾了起來,說:


    “對,是很黑,進入地下城就更黑了,美國教育的方向就是這個方向,美國兩百多年的曆史裏都是,資產階級說了算,他們跟我們不一樣,表現在方方麵麵,拿學校來說,富人區的學校占地特別大,設施齊全,我們這地方就不同了,我記得在早以前的時候這裏的學校還有大一些的操場,當然學校不是在這居住區,後來操場就割讓出去了,操場的上空並不是什麽都沒有,上麵是有建築的,那就是我們的操場,算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房間吧……


    “反正,就剩下教室了,教室裏麵教授的,也都是這些內容,基本的教學是正常的,一加一還等於二,但是一旦會牽扯現在的、將來的利益方麵,教學就開始不對勁了,他們要掌控我們可以得到的知識,那我們就永遠不可能知道比他們多的東西。


    “呃,反正……從小的時候開始,老師就開始傳揚‘神創論’的思想,類似地球是上帝創造的,人是上帝創造的,等等亂七八遭的,一些反常識,反科學的,反正就是一堆不對勁的東西。”


    “真的?”嚴告說出口之後,覺得就多餘說這倆字,“我知道這是真的,我聽到後就是這個基本的反應了,那你們大人就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他們不鬧嗎?把孩子教成這樣,地難道也是平的?他們也信?”


    “家長……很少鬧吧,他們那時候,危機時候誰還上學啊?而且還是我們這些沒錢沒地位的,還要天天工作的,為了生存而奔波的,其實我還好,有我爺爺能夠影響我父親和我,但是當時,其他人接受的知識是不係統性的受到政府的影響,但是社會表現出來的還是差不多的方麵,他們現在甚至還覺得‘神創論’是先進的,是正確的,你看,太陽教就完美與‘神創論’狗合在一起,很多人信,他們不是還出書了嘛,太陽神書什麽的,你以為為什麽那些書出的那麽快,編的那麽細?背後沒有專業的知識分子團隊,哪可能啊?沒有政府裏麵有人開後門,哪可能啊?”


    嚴告開始顯著呆滯,她歎了一口氣,“我已經不覺得有那麽……震驚了,嗯,那我猜,應該還是為了利益和權勢吧。”


    “對,也複雜一些。”


    嚴告看了看筆記本想起來一個想要問的,“你剛才說的上一次機會,是怎麽迴事?”


    “當然是推翻這混蛋的政府,占領富人區,平均食物。”


    “當時可以嗎?”


    弗洛伊德斬釘截鐵地說:“不,不可以,當時缺一個最重要的條件,這個條件就是人,也就是我一個人,危機來得太快了,導致地下城一片混亂,在地下城政府崩潰了之後,當時確確實實是一個機會,我也隻是跟他們說失去了機會,為的隻是不錯過下一次機會,因為沒有準備,當局麵逐漸清晰的時候,那些人的二代、三代挺了起來,這個時機就轉瞬即逝了。


    “有時候啊,我倒想我是美國隊長呢,算是有超強的能力吧,就跟大力士差不多的,但是很可惜,我隻是和以前那個演員有些相似而已,其實不像的,我這麽瘦小,隻是一個有著理想而沒有足夠力量的人,我很清楚的看到了這一點。”


    “如果真是要那樣,就會有流血和犧牲。”


    “我不怕犧牲,但不能無所謂的犧牲,還是,我要一步一步來,對於一些孩子的思想,真的是非常難以改變,尤其是舊的東西還在拉動著人偶身上的細線,人偶師隻需要動一動手指,像是我這樣的人,就會直接被那些人偶踩成粉末,他們畢竟沒有思想,沒有屬於自己的思想。”


    嚴吿歎口氣,說:“布魯托,你覺得布魯托在那些人中是輕一些,還是重一些的,能告訴我一下嗎,我好有一個大概的印象。”


    “算是輕的,其實,我也很依靠他,他是一個很好的夥伴,很好的兄弟,但是我們之間不是同誌,但我相信我們有一天,會成為同誌的,所以你看,有機會我就會嘮叨兩句,他不耐煩了就會跟我說,點到為止。”


    “他最後的那句話,很重,非常重。”


    弗洛伊德的情緒也變得沉重了,他說:“他那是宿命論的表現,算是悲觀,抽簽製……哦,我還想說的,就是抽簽製。”


    “抽簽製?”嚴告知道了,弗洛伊德對抽簽製也是有一套獨特的看法的。


    弗洛伊德的狀態逐漸變了,表麵很平靜,但是眼中充滿了怒火。


    “對,就是抽簽製,抽簽製是聯合政府定的,你知道聯合政府是個什麽東西,當時抽簽製出來的時候,除了中國之外,說實話,現在也一樣,我對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政府都是完全不信任的,甚至是批判的。而且,抽簽製,這是聯合政府最為惡毒、最為罪惡的一個政策!”


    這個說法完全顛覆了嚴告的認知。她下筆的時候頓了一下,還是寫了出來。


    “我接下來說為什麽,抽簽製出來的時候,中國是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反對抽簽製的!雖然後來不是唯一一個,但確實是聯合政府中少數中的少數,而且你們是堅決的反對!不留任何餘地的反對!可是,你在看看其他的國家那些代表,一個個高昂著腦袋,宣稱這才是人類存續下來的一個高級的、重要的策略,那些人跟豬一樣胖,他們的排泄口就在嘴上!滿嘴噴糞!”


    嚴告從未想過抽簽製是“最為罪惡”、“最為惡毒”的,因為中國境內全部人員進入地下城,這也給地下城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高壓。這種高壓,十多年間一直壓在人們的頭上。


    有一些人屁股就涼了,想要坐到國外去,認為國外本來人口相對就少,而且人家還是一半的人進入地下城,那麽地下城的社會就不會存在中國的這種高壓,那些人想要享享算是“有救了”之後的清福,這種思想大麵積傳播,被西方所影響,甚至是被西方所控製。


    所以,在嚴告自打記事起,聽到最多的就是“抽簽製是公平的”這種言論,有些人是搭理鼓吹的!這種言論附帶而來的就是對西方的又一輪向往和崇拜。在這種社會環境的影響下,也是有“重啟抽簽製”的聲音存在的,可想而知那是一群什麽樣的人。


    弗洛伊德說:“550w也隻是抽簽製的幫兇,一個很完美的劊子手。”


    “550w?”嚴告在本子上第一次寫下了“550w”。


    “對,我知道人們常說550w公平,有多麽多麽的公平,是什麽人和什麽群體都不能進行幕後黑操作的公平,這是人類曆史上最隨機的,因為最隨機,所以最為公平!公平傻逼啊!”


    因為生氣,弗洛伊德的發音標準了很多,或許是他在和嚴告的交流當中,刻意糾正了自己的發音。他倒了點熱水,喝了一口打了打嗓子,繼續說:


    “你知道他們的抽簽製是建立在什麽上麵嗎?”


    嚴告真沒法迴答,她搖了搖頭,“不知道,不是說資源不足嗎?食物什麽的都是不夠的,是這個嗎?”


    “是,也不是,你要知道,聯合政府的那些資金,各大計劃的資金是來自各個國家的稅收,因為要麵對太陽危機,政府的稅收裏麵是有加了危機稅的,我們有,很多國家也有了,這是聯合政府成立前就有了的,你們原本就是移山計劃,所以你們的稅不算是危機稅,但也差不多,交稅的比例雖然不是那麽高。但是你瞧瞧,從現在來看,就能看明白,誰是白白付出的?從這一點上來看,抽簽製公平嗎?”


    “不公平。”


    “還有,其他那些政府代表們,國家代表們,所謂的資源不足,是完全將資產階級所掌握的資源和財富扣除在外的,甚至包括他們自己的,所以這就是所謂的資源不足,財富不足,等等一係列的不足的借口,你知道他們掌握著國家資源和財富的多少嗎?”


    嚴告搖搖頭,感覺一個令人恐怖的數字要來了,“不知道,我沒看過這方麵的統計。”


    “十年前,資產階級掌握著社會、國家資源和財富的……別多少了,就全球來看,遠超過半數,達到了七成左右!還有一部分是我說的那些在‘山’中間,上不上、下不下的那些人,他們掌握著差不多兩成,剩下的不到一成,就是我們這麽多的人的東西了,那時是十年前了,現在肯定是有所變化的,但我敢肯定,他們依舊掌握著起碼至少是一半,一半!扣掉一半,他們都有絕對的富裕,這個一半,他們是不會讓出來的。這就是他們的抽簽製,全球二分之一的人才能進入地下城!”


    嚴告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敲擊她的後腦,“這就相當於,資源一直是有的,所以資源不足是完全騙人的,對嗎?”


    “對!這公平嗎?”


    嚴告搖搖頭,“不,這不公平!那他們……”


    她不說話了,她知道自己說出來的是幼稚的,曆史已經證明了的事情,不需要再問一遍。


    “所以,我說抽簽製是最為惡毒的,最為罪惡的,是直接殺人的!但是他們美化的很好啊,全球的人竟然都相信了,期盼著自己能夠中簽,自己能夠活下來,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是抽簽製的問題。所以我說……”


    “乓當!乓當!”窗戶外麵又傳來幾聲連續的響聲,然後又是叮叮當當。


    這是垃圾,這是糞便,是排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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