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姆慢吞吞迴到自己的位置,害怕瑪利亞會因為他之前說的話而傷心,可發現他本來還算幹淨的小窩,被人灑了水,濕漉漉的。他心中這個火,又迴想起了槍擊那個小男孩的畫麵,心中爬上了陰鬱。


    艾詩麗不在,瑪利亞看到沃姆迴來,立刻跳起來說:“是先前那個男人幹的!他可壞了,我阻止他,他還罵我來著!他是個大壞蛋呢!”


    沃姆怔了一下,帶著羞愧的笑對瑪利亞點了點頭,現在他真的連瑪利亞都沒法麵對了。瑪利亞在這,被窩濕了,心中再大的火也隻能憋著。他整理了一下,坐了下來,看著昏暗的前大廳,思緒放開,眼睛逐漸變得無神。他知道真相,而且他品嚐過真相的味道,那種滋味真是太痛苦了,即便是無心的,依舊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行為。


    萬般想法在他的腦海中翻湧,沃姆不知道該不該跟琳卡說,琳卡有知道這些真相的權力,但他知道不能告訴琳卡,那樣她的孩子就還活著,會活到孩童,會長成少年,會長大成人,會……


    慢慢地,沃姆有點想明白了,想起了他的母親,也能夠體會到一點母親為什麽一直說那些假話了。


    沃姆的心中隻剩下糾結,都無法正視他自己了,到底什麽才是對的?


    艾詩麗到很晚都沒有迴來,已經到了聯合政府發放物資的時候。瑪利亞就縮在她們的位子上,看著前大廳的出口,她希望母親能夠快點迴來。


    沃姆後悔對她們母女兩個那麽喊了,還是對著全大廳。


    “瑪利亞。”沃姆輕輕地喚了一聲。


    “啊?”瑪利亞還沒有從擔憂的狀態中反應過來,表情呆呆的。


    “別擔心了,你媽媽很快就會迴來的,最近外麵的查得緊,估計是被什麽耽擱了,走吧,我帶你去拿物資吧,不然過後就沒了。”


    瑪利亞站起身,跟著沃姆到物品發放處領取了一小包幹糧。


    迴到位子上,沃姆說:“瑪利亞,其實我之前說的都是氣話,嚇到你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瑪利亞笑了,說:“我知道,媽媽和我說了,你說的是氣話!”


    沃姆的心中這才好受一些,將一條大的壓縮幹糧遞到了瑪利亞麵前,說:“送你的,放著以後吃吧,就著水吃,會很飽,別吃多了,會撐著的。”


    瑪利亞看著那條不同於聯合政府發放的壓縮幹糧,她不知道要不要去拿,但她很想去拿,那條是她見過最大的一條了,聯合政府發放的壓縮糧食都沒有這麽大。


    “拿著吧,我還有的。”


    瑪利亞高興地將手伸過去,又帶著疑問和懷疑縮了迴來,最後還是靦腆地抓在了手裏,喜笑顏開,“謝謝!”


    多麽可愛的一個孩子啊,沃姆心裏想著,希望瑪利亞能有機會到地下城中去,不然就會變成那個滿眼隻有殺意的小男孩。


    很晚了,前大廳的燈關了大半,隻留下幾盞人們起夜能看到路的燈,艾詩麗還沒有迴來,瑪利亞很擔心,一直坐著等她迴來,眼睛都盼出光來了。


    沃姆同樣輾轉反側睡不著,坐起來又躺下,躺下又坐起來,瞅瞅瑪利亞的心情狀態,看看後大廳關閉的門,又看了看靠在牆上打盹的聯軍士兵。


    又晚了一些,艾詩麗才迴來。最先鬆一口氣的是沃姆,看著她們母女兩個緊緊地擁抱,讓他想起了母親,似乎也理解了母親。


    他一晚上沒睡,想了一個晚上,終於說服了自己,他決定不和琳卡說,但是這事情可能她遲早都會想明白的,一旦這種事情變多,新聞一定會報道的,她肯定會去確認自己孩子的信息和當下的狀況,如果沒有她孩子的信息,她立刻會明白她的孩子遭遇了不測,也會慢慢將事情的前後串連起來,那時候也是她崩潰的時候。


    那是否應該現在就告訴她呢?


    要不要呢?難道以後嗎?


    沃姆又開始糾結了!


    到了第二天,沃姆早早來到地麵,一直在街上站著,盯著西邊的地球環軌出神,很晚的時候碰到了迪瓦少尉。


    “哦?你說你在這裏等了我一天?有什麽委屈嗎?我可管不了這個,我隻是負責這一片的安全,到……那一片。”


    迪瓦指了指西邊的地球環軌,沃姆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最近碰到一個事情,需要問問你。”


    迪瓦察覺到了沃姆的變化,他的眼中好像沒有之前那麽多的威脅了,問:“什麽事?”


    “我看到有聯合政府的士兵,向一些抱著孩子的婦女索要孩子,說什麽聯合政府會帶這些孩子進入地下城,會得到很好的照顧……之類的,他們真的把孩子帶走了,我想問,有這種事情的存在嗎?”


    “接收孩子?”迪瓦沒有聽過,也沒有應付了事,用通訊器問了他同班的戰友們,然後迴複沃姆,“啊,不知道,他們都說不知道,但這並不代表沒有這件事,但是有的概率很低,應該不會吧,怎麽?你確定見到了?”


    “是的。”


    迪瓦點點頭,說:“好的,我會寫在報告裏的。”


    迪瓦少尉說完就離開了。沃姆和迪瓦的談話被約維看到了,他迴去就和鄉德瑪說了這件事。


    “怎麽辦?難不成這小子要出賣我們?”


    “好了,約維,你不要一驚一乍的,那件事還不至於讓沃姆變成那樣,看來他明天的行動是參加不了了,他的那種狀態會影響我們的行動,有他沒他,不差!”


    約維著急,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在跟一位聯合政府的士兵談話!我懷疑他可能是把……”


    鄉德瑪打斷約維,說:“你不相信沃姆?啊……我明白你的擔心,約維,但我並不大擔心,沃姆不是那樣的人,再說,明天就要行動了,現在我們就出發,躲開巡邏士兵和警察,到指定的位置上等待明天的行動,信號一來,我們立即行動,現在沒時間想別的,不要給自己增加負擔。”


    沃姆沒有去,他本就不想去,他聽說這段地球環軌軌道一經建成,在地球環軌東麵的他們這些人就永遠被困在了東邊,再也去不了西邊。地球環軌的那條線是難以跨越的,如果需要前往西邊的,就提前去,而且可能永遠也迴不來了,地球環軌的防禦係統在建成之後就會一直是開啟狀態。


    沃姆想母親了,一晚上都在想,他明白母親為什麽要那麽說了,但那些年來的失望卻是真的,每次看到琳卡因為思念孩子而落淚,他也就不那麽恨母親了,取而代之的是思念。


    他想要迴到家鄉,迴到母親的身邊。


    到了行動的那一天,沃姆站在地鐵站外看著西邊,人們都聽到那邊猛烈的爆炸聲,亮光閃閃不斷從西邊傳來,增援的武裝直升機和聯軍士兵都向著那邊趕去,隻留下少數的士兵維持著秩序。


    炮火和槍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地球環軌的軌道還在西邊,爆炸聲雖然猛烈,煙塵騰起,可地球環軌沒有塌掉。


    很顯然,鄉德瑪的行動是失敗的。


    沃姆希望約維他們能夠活下來。


    琳卡也出來了,但一切都結束了。


    “琳卡。”


    “啊?哦,有事嗎?”琳卡帶著微笑。


    “我想問……”沃姆開不了口,他即便不說孩子的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琳卡。


    “啊?這個……是不是我晚上哭,影響到你了?”琳卡很抱歉地說。


    沃姆聽到琳卡這麽說,眼淚不自覺湧了上來,“不,不是,我是想說,呃……我還有一些吃的,我想分給你一些。”


    他隻能這麽說了,他甚至在這些要送出的食物數量上糾結,給的少了,真覺得對不起琳卡,給的多了,又好像是用她孩子的生命換來的糧食一般。


    沃姆思來想去之後,還是給了琳卡一整包的壓縮幹糧,這足夠她一個月肚子管飽了。琳卡覺得沃姆可能是喜歡她,於是跟他走得比較近。


    沃姆在約維他們行動過後的一個月,再沒有見過約維他們,但是見到了組織內剩下的幾個人,他們還是沒有放棄炸毀地球環軌,依舊在組織各方人士展開活動。聯合政府的士兵少了很多,隻在各個地鐵站維持秩序,街上,警員開著警車在城市間巡邏。


    沃姆決定迴去和母親團聚,他借到了手機,並且給母親打通了一個電話,那邊接了起來。


    他隔很久,才叫出那聲“媽”,電話那邊先是沉默,後是泣不成聲,這堅定了沃姆迴家的決心。


    沃姆將會員卡留給了琳卡,並且留了一張告別的字條,他始終沒有說她孩子的事。琳卡喜歡的人離開了,她也收下了那張會員卡,依舊相信自己孩子已經在地下城受到了很好的照顧。


    沃姆離開之前,將給他小窩裏麵灑水的男人打暈,將他帶到了老板那裏,說了會員卡的轉讓,老板也同意了。


    失蹤人口,每天都有,即便是聯合政府的士兵問起,也沒有人知道這個人到底去什麽地方了,如果沒有任何理由消失了,頂多是通知當地的警局,不過警局裏的人一般隻是走個形式調查一下,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來地鐵站問一問這裏的居民,基本上就沒有然後了,他們這些地鐵裏的人,誰丟了也沒有關係。


    沃姆離開了。


    琳卡和沃姆正式相處不到兩個月,她愛上了沃姆,但沒有辦法,在現在的條件下,她不想再生孩子了,隻是與沃姆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最近的一次也隻有擁抱,短短不到十秒的擁抱。


    琳卡知道沃姆離開之後,也想著跟著沃姆一起離開,她聽過沃姆說他要迴家,她也知道沃姆的住處。


    在沃姆走後的一個月,她去找沃姆了。


    沃姆走的還算順利,他說自己要迴家,再加上向有關部門承諾他可以幹好多的活,聯合政府的運輸車才將沃姆一行人載到西邊。


    琳卡就沒有這麽幸運,勞動力篩選的時候將她淘汰了。她無法靠近地球環軌,在地球環軌一公裏以以內所有的掩體都被推平了,隻要踏入,就會被遙遠的警告,琳卡趕緊跑開了。


    她又迴到了地鐵站,孤獨地懷念著兩個人。


    地球環軌試運行的時候,她沒有出去看,在地鐵站裏麵也能聽到地球環軌猛烈而過的唿嘯聲。之後的幾天,聯軍士兵全撤走了,舒服的日子不知道是要到來,還是要離去。


    在67年年底的時候,地鐵站疏於管控,前大廳的人對後大廳的人發起群體性的責難,很快就演變為激烈的鬥毆,最後演變成一場瘋狂地互相屠殺,後大廳的人被砍了一半。


    警察到的時候,對著暴亂的人群投擲催淚彈,將所有逃出地鐵站的人統統逮捕。


    艾詩麗也參與了,為了她的女兒,但她很不幸被砍傷了,送到醫院的時候就死了。


    最後就剩下了瑪利亞一個人,艾詩麗沒有穩定的經濟和物資來源,隻能靠著聯合政府發放的食糧度日。她的參加是義無反顧的,沒有選擇的。


    琳卡在暴亂發生的時候不在地鐵站,之後,她帶著瑪利亞移居到了另一個地鐵站當中,瑪利亞的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漸漸地和剛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沃姆很像了。


    另一個地鐵站也都是他們這類人,社會底層的人五人六,瑪利亞開始認為這一切都是美國政府和聯合政府的問題,美國政府為什麽在聯合政府裏說不上話?為什麽其他國家不給他們這些受苦受難的人提供實質性的援助?她的想法在失去母親的保護下,一點點走向了極端。


    琳卡不是她的監護人,但瑪利亞隻能依靠琳卡了。


    往後的日子,琳卡不可能一直照顧瑪利亞,瑪利亞也明白,她必須憑著自己的本事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她想起了沃姆那天說過的話,聯合政府不會管他們,要想活下去,隻能靠自己。


    地麵上的日子越來越難熬,越來越多的地鐵站發生了兩種人群的暴力衝突,他們即便選擇暴動也毫無辦法,饑餓依舊在蔓延。


    琳卡看了看當項鏈護身符掛在胸前的奶瓶,向上帝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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