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2年,崔旺和陳嬌處了半年多,在二月份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舉辦了簡單的婚禮。


    前一天各自忙著工作上的事,隻有崔璨樂到心不在焉。


    第二天他們穿得很正式,隻置辦了一桌酒席,圍坐了十多個人。


    現在地麵上特別寒冷,很多親戚朋友沒辦法前來赴宴,他們兩個也並不想搞得大張旗鼓,簡簡單單和身邊的同事朋友吃一頓好的,就可以了。


    他們還打算留著一些錢,等再到了近日點,到地麵上去瀟灑一個星期。


    崔旺的地球起航困難症,被更大的情感和責任壓了下去,他現在要全力顧家。


    陳嬌很早就從崔璨那裏,聽來了崔旺有心理負擔,每次都在引導崔旺不要去想那些,引導他把平時鬆散的注意力專注在生活和工作上。


    “老公,寫什麽呢?”


    “寫一篇文章,是關於全球地下城交通網的。”


    陳嬌抱著孩子們的作業本,放在崔旺旁邊的桌子上,“地下城的交通網怎麽了?現在不是在建嗎,路都不好走,路上我迴來沒注意一個坎,差點把車子輪胎顛壞了,還好沒變形。”


    “你沒磕著碰著摔著吧?”


    “沒!這車子想摔一跤可太難了,我聽說以後全都是這種車子了,民用的汽車可能要減產。唉……具體我也不清楚,都是在老師們之間聽來的。”


    “呃,其實我說的是地下城之間的交通網。”


    “啊?之間的又怎麽了?現在不是也在建嘛,你又夢到不好的東西了?”


    崔旺伸手過去,抓住陳嬌的手,說:“不算不好的東西吧,我隻是覺得以後會很難,打算寫幾篇文章,發表了。”


    陳嬌嫣然一笑,“先知啊,我支持你,這樣看,你也不是一個封建物理學家啊,在有些問題上,你也不是閉關鎖國嘛,難道你要造一個跟行星發動機一樣大的反物質大炮啊?”


    崔旺聞言,馬上離開座位,擁抱了妻子,“你真懂我!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以現在的技術來說,建造不是問題,主要的問題還是反物質太少了。”


    “不會吧!咱倆戀愛那會,你怎麽沒跟我說過。”


    “哈哈哈……那時候崔璨不讓我說太多工作和專業相關的,怕你覺得我是一個沒有情調的理工男。”


    “這孩子真是的!行了,開始幹活!”


    崔旺寫了一篇關於全球各大地下城之間交通網的文章,耗費了些許時日查閱各種資料。


    他在文章中提出了“蟻穴工程”,顧名思義,是以各個地下城為點,相互連通,建立地下交通隧道。


    同時,地麵上新建的交通高架橋,主要為行星發動機服務和開采各種礦藏。


    他在文章的開篇中詳細描述了日後可能遇到的各種極端環境,後麵在每個點上詳細論述了“蟻穴工程”的重要性。


    其中一種情況,一旦地表交通受阻,行星發動機產生了需要人為操控和維護的情況,相關專業人員無法到達,怎麽辦?


    在這一點上,他又詳細論述了日後地球大氣凝結,空中載具無法使用,地麵交通關鍵點受阻,日後若出現這樣的情況,那現在是應該建造地形機器人,還是建造地下交通網。


    或者還有另一種選擇——大量培養專業維護人員,從初級到高級行星發動機的維護工作人員,平均分散在世界各個行星發動機的地下城之中,以備不時之需。


    在文章的結尾,他說蟻穴工程是一個世紀工程,需要很多年來建造。


    他寫完之後,交給陳嬌閱了一遍。她被崔旺的想法震驚到了,但是總覺得有很多點都沒有說透。


    “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沒寫去?”


    他確實有些沒有寫進去,很多想法,覺得寫進去就太雜了,不方便所有人理解。


    “知我者,吾之愛妻也!這你都能看出來。”


    “不是看出來的,是感覺出來的,我覺得你這篇文章隻是你蟻穴工程內容的三分之一還不到,我想……應該還有……有關地下城非交通上麵的。”


    “對,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這我怎麽能知道呢?不過你這文章裏麵有些地方不太對,再改改吧。”


    陳嬌為他重新調整了論述的順序,還一些錯誤的地方。


    2062年5月,崔旺的文章發表了,引起了一小波的討論之聲,就跟微風吹麵麵門似的。


    在崔旺的身邊,除了他的老師和同事們發消息表示肯定和讚揚,幾乎聽不到關於這方麵任何動靜。


    “一個多月了,沒什麽動靜,失落吧?”


    陳嬌做了一小鍋八寶粥放在了桌上。


    “這有什麽好失落的?就跟我當時發表畢業論文的時候一樣,除了老師和同學,就算發表到相關的期刊讀物,除了可能給的稿費,其他的什麽都沒有了,正常,正常……我先嚐嚐。”


    “拉倒吧,我還不了解你?”陳嬌給崔旺盛了一碗粥,轉頭看了看窗外。


    “是,我在您麵前無所遁形,我的第二篇的文章已經寫好了,這次是完整的,老婆大人晚上犧牲一點休息時間,過一下目吧。嗯!好吃!璨璨!出來喝粥了!”


    說的是花一點時間,但陳嬌是花三天看完的,涉及很了很多的方麵。


    她幫著修改了一些地方,裏麵有很多涉及物理專業的相關內容,她並沒有改動。


    這篇文章發表後,還是和之前一樣,沒什麽動靜,生活還是以前的生活。


    晚間新聞播出,聯合政府表示,餘下的行星發動機和地下城的建設,和之前預計的完成時間一樣,將在2065年全麵完成,並且開啟逃逸時代。


    陳嬌和崔旺相互靠著躺在床上,看著新聞播報,這是地球自形成以來,第一次離開家,離開太陽係,也是全人類第一次離開家,永遠都不會再迴來。


    他們差點都忘了,現在是刹車時代。


    到了近日點,崔旺和陳嬌挑了一段天氣溫和的日子去地麵上度蜜月,把崔璨也帶上了,順便把之前為數不多的婚紗照補了許多張。


    2063年,崔旺和陳嬌才決定要孩子,這還是在崔璨不斷的催促之下,年底,陳嬌懷孕四個月了。


    可是好景不長,命運對這對夫妻並不好。


    陳嬌意外流產了,全家人都很失落,包括崔旺的嶽父嶽母。


    三個月後,陳嬌又懷孕了,盡管做足了保胎護胎的所有準備,可這次隻有兩個月就又流產了。


    崔旺覺得事情不太對,帶著陳嬌去市中心二院做了全麵的身體檢查。


    在辦公室,醫生看著電腦屏幕上檢查出的結果,職業素養讓他麵不改色,但是眼神已經告訴了兩人答案。


    陳嬌看到醫生眼神的變化,抓緊了崔旺的手,著急地問:“大夫,我到底什麽問題?”


    “呃……那我就跟你們二位直說了,這個心理準備還是要做的。”


    醫生給了二人足夠的心理準備時間,而後慢慢地說:“夫人得的是白血病。”


    白血病!


    崔旺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像是被什麽東西砸到了腳,“醫生,您沒弄錯吧!這怎麽可能呢!!”


    他從來沒有用這種大嗓門對任何一個人喊過。


    陳嬌當時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是懵的,崔旺那麽大的聲,她甚至都沒有聽清楚,感覺好像是他突然站起罵了醫生。


    她趕緊把崔旺拉開點,問醫生,“不會這樣吧,我一直都很好啊,沒什麽症狀的!這……我怎麽可能是白血病呢!”


    她剛說完,就覺得鼻子裏有清瀝瀝鼻涕流出來,吸也吸不迴去,她用手一接,發現是紅色的。


    這已經很說明問題,兩個人冷靜了一會。


    醫生說:“我知道二位很難接受,我能夠理解,但已經是這樣的結果了,還是早點接受治療。”


    崔旺問:“那得治療多久才能好啊?”


    “隻能說治愈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並不高。”


    “不高?不高到底是多高啊?這怎麽就得上了?我們外出的時候防護的很高,這五年多也沒有太陽風的預警,這……”


    “先生,您夫人應該更多是遺傳性的,具體誘發病情的原因不清楚,以咱們現有的醫學手段,白血病的治愈,雖然是可以的,但依舊是個難題呀。”


    在辦公室和醫生討論了一大堆日後的治療方案,等兩人走出辦公室,一下子就墜到了宇宙中相似。


    陳嬌拿著報告單,看著崔旺笑了笑,說:“沒事,不是什麽大病。”


    這還不是什麽大病?


    崔旺此時再看陳嬌,她好像真的比以前瘦了,人也一下子憔悴了不少,這一切好像都發生在醫生說出白血病的那一刻。


    他沒說什麽,一把將她抱進懷中。


    兩人在醫院內的小花園中坐著,誰也不言語,單單就是坐著,相互依偎著。


    “要告訴璨璨嗎?”陳嬌呆呆地低聲問。


    崔旺顯得比她更呆,聲音更低,“瞞吧,能瞞住一天算一天,反正……迴家先看看情況吧,這種大事,其實瞞著也不好……”


    陳嬌看了一眼崔旺壓抑痛苦的表情,心疼道:


    “你別這樣,我這病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能養一養就好了,你不要負擔太重了,你先笑一個,讓我開心一下!”


    陳嬌捧起崔旺的臉,說:“看你這表情,好像我已經沒了似的,我在呢,我這不一直都在嗎!快!你先笑一下,我就喜歡看你笑。”


    崔旺迅速調整了一下心情,笑了一下,可能有些難看。


    “行,算你及格了,下次我要你拿滿分給我!”


    二人推著車子步行迴家,在路上,崔旺還是恍恍惚惚的。


    “老婆,你說我是不是天煞孤星啊,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被我克……”


    陳嬌聽到這,掐了他一下,“啊呸呸呸!這東西你都信啊?咱璨璨那就是妥妥命硬了唄?等我迴家再收拾你,盡往自己臉上貼金,以後不許你說了!想都別想,知道了?”


    崔旺點點頭,在路邊的商店買了些好吃的。


    他們迴到家中,崔璨已經寫完了作業。他們什麽也沒有多說,就說是去醫院檢查了一下,隻是營養不良,身體不太好,需要休養。


    崔璨沒多想,隻是覺得有點怪,說不上來是哪裏奇怪,但是有好吃的,開吃就好啦!


    當天夜裏,崔旺睡不著,獨自在陽台上寫東西。


    陳嬌看著窗簾後的燈光,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倒下,為了這個家。


    之後的每一天,崔旺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在陽台上打著台燈寫點東西,直到後半夜淩晨身體實在扛不住才會有困意,然後悄悄地上床,有時候他連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也不知道,直到第二天被叫醒。


    這些日子,崔旺把學校的老師和教授全都問遍了,跑了生物學院,微生物學院,化學與生物工程學院,醫學院、藥學院等等……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一遍,甚至為了以後能搭一個關係,厚著臉皮去找了校長。


    白血病並不是一個不治之症,主要還是看治療手段和特殊藥物,其次是看病人的身體機能和恢複速度,心態很重要。


    他拜訪的每個人基本都是一樣的迴答,但跟他關係比較近的同事告訴他,遇到這種病第一時間還是要抓緊時間治療。


    別人問他是誰得了白血病,他隻是說有一個朋友拜托到自己這裏了。


    崔旺每天迴家都是笑著的,把所有的煩惱都丟在了外麵,直到下次一個人出門,再撿起來。


    陳嬌不見瘦了多少,倒是崔旺瘦了許多。


    這一個月裏,他們兩口子每天給崔璨一些小小的提示,讓她慢慢做好心理準備。


    崔璨並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以為是哥哥病了,眼看著一天天的瘦了,飯也吃不了多少,一天天早出晚歸的,迴來還不睡覺,直接鑽陽台了。


    崔旺和陳嬌商量過,讓她先去醫院輸個液什麽的也行,第一時間還是要保重身體,接受治療。


    但陳嬌想先把這學期帶完,眼看沒剩多少天了,然後再向學校請假住院。


    她的話說的很軟,崔旺也就聽了。


    可她在上課的時候出事了,甚至她之前每一天都跟以前一樣,沒什麽大事,突然就在講台上暈倒了。


    此時陳嬌在另一個班上課,崔璨當時聽得隔壁班一陣大亂,隨後就有老師著著急急把她叫走了。


    這下不得不住院了。


    崔旺急匆匆到醫院。


    本來還想再瞞妹妹一陣子,看來是不行了。


    “哥哥,嫂嫂,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兒一直想跟我說?是不是這件事?”


    崔璨其實早就有了預感,隻不過今天才知道具體是什麽。


    崔旺瞧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陳嬌,默默點點頭。


    “很嚴重,對吧?”


    崔旺還是點點頭,盯著床單發呆。


    “很不好治,很難好,是吧?”


    沒等崔旺點頭,崔璨爬上床,抱住了嫂嫂。


    陳嬌抱住崔璨,摸了摸她的頭,輕鬆地說:“哎呦好了,這不是什麽大病,至於嗎?好家夥,璨璨乖,我沒事的。”


    這次必須要住院治療了,陳嬌的父母也匆忙趕來,照顧了好幾天,朋友同事都來醫院表示了慰問和關心。


    崔旺在醫院、家裏和學校,好幾個地方跑來跑去。


    從他知道妻子的病是白血病的時候,就一直在做最壞的打算,他諮詢了多方名醫,詢問之下,發現白血病沒有100%可以治好的方法。


    他接受結果的同時,想出了另外幾種可能,知道一定要做好多手準備。


    他無法想象沒有妻子的日子,多想一點就感到無比恐懼,以前是煎熬,以後更煎熬。


    哪怕……


    他的想法逐漸變得大膽,他出神地盯著電腦屏幕,想到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還是想讓妻子活下來。


    前幾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數字生命計劃,進入了他的腦海。


    他立刻在網上查詢了有關數字生命的所有信息,不眠不休地盯著電腦屏幕看,不放過任何一個關鍵信息。


    公開的信息不多,數字生命相關的所有研究所和實驗室已經被全麵關停,設備都被集中封存了,看著文字中流露出來的信息,應該設備還在地麵上。


    幾位對於數字生命做出貢獻的傑出科研人員的名單也在上麵列著。


    崔旺看英文名字覺得煩,就盯著漢字找著看。


    排在上麵的有圖恆宇、馬兆、顧全計、郭唯導等。


    他按照順序搜索了前兩個人,信息顯示,此兩人在2058年停止了生命活動,在任務中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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