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盈盈見狀,連忙拉過道光走得遠些。


    隻見曾不悔氣沉丹田,將那佛像合圍抱住,猛喝一聲,竟作勢要將那佛身調轉個方向。


    “啊!”道光看得驚險,一時竟忘了與師門失散之悲。


    秋盈盈心中卻另有一番打算,她單知道這曾不悔平素習武,卻不曉得他身手如此之好,倘若能借他武功一用,說不準能帶自己脫離這觀音鎮之圍......


    灰塵四散,佛像傳來轟轟隆隆的低響,竟當真被攔腰調轉。曾不悔使出拔山扛鼎之力,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這佛像轉了過來。他也算是習武之人,如今對上這重若千斤的佛像,倒也氣喘如牛,好不辛苦。


    隻不過此時秋盈盈與道光倒顧不得為曾不悔的力氣驚歎了,令二人更為驚異的,卻是這方才還毫不起眼的破爛佛像。


    曾不悔抬頭仰視著那佛像尊容,心說果然如此。


    原來這佛像竟生有雙頭,這另一頭卻藏在牆壁之間,叫人一眼發現不了。這背麵的佛像可不比那正麵,竟生著一張比羅刹還要可怖的形容。此時這佛像怒目圓睜,張著血盆大口,仿佛正對著注視它的曾不悔幾人怒喝。而這佛像卻也缺了一條胳膊,隻剩一條左臂握著金剛杵,道是平白少了幾分氣勢。


    隨著那一陣低響,另有一道黑黝黝的通路在佛像之後水落石出。


    “看來這破廟還另有說法。”


    曾不悔長唿一口氣,卻不急著進那暗道,隻是抬首觀忖佛像,凝重問道:


    “盈盈,你瞧著這佛像像誰?”


    “妾身瞧著...”秋盈盈猶疑不定,自是不敢信口胡說。真是巧了,這背麵的佛首雖然可怖,卻著實與那慧恩相似。誰曉得自己隻是擇了一處破廟棲身,竟好巧不巧撞上這等怪事。


    “錯不了!這分明是師父的模樣!”道光卻脆生生開口道。


    曾不悔這才想起此處還有一位臭和尚的“餘黨”,登時一把揪起道光的領子,不客氣地盤問道:


    “喂!小和尚,你老實交代!你師父可有與你們說過,為何偏偏要來這處荒廟避險麽?”


    “你放開我!放開我!”道光扒拉著曾不悔的手掌,卻發覺那手指牢如鷹爪,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那小小的身板不住掙紮,卻隻得斷斷續續交代道:


    “我怎麽...知道?下著大雪,正好此處有廟,不去這裏...又去哪裏?”


    “曾公子,這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你便莫要為難他了。”秋盈盈當即勸解道。


    “哼。料想他們也不會將你丟在這兒!”曾不悔眼見著問不出什麽,將那小和尚放開。


    道光聽著這話,卻又紅了眼眶。秋盈盈趕忙好言寬慰,曾不悔在旁冷眼看著,卻說道:


    “盈盈,你不曉得。方才我們去埋那兩個僧人,出事了。”


    曾不悔當即將方才塔林深處的異狀一一道來。


    “...我覺著這慧恩渾身上下透著不對勁,為何那道遠會突然發狂,為何偏偏擇了照顧他的道定下手?為何慧恩交代那幾個僧人一定要將他們的屍首埋在後山塔林?你看,這是我在道定身上發現的物事。這東西是道定從那慧恩身上偷來的,便是我與你說的藥囊。”


    曾不悔一麵掏出那藥囊,看見秋盈盈欲言又止,卻告誡道:


    “盈盈,你不要碰它。這東西讓人成癮,害人不淺,是有心之人刻意散布的。”


    “原來曾公子所說的差事,便是來調查此物麽?”


    驚聞這些疑事,秋盈盈倒是麵不改色,忽然轉而問道。


    曾不悔一怔,隻得點頭道:“是。這東西為禍百姓,自然不能看著它流於民間。如今這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一切與那慧恩賊禿脫不開幹係,”


    “不許你這麽說我師父!”道光躲在秋盈盈身側,卻大聲嚷道。


    “師父是全天下對我最好的人!我不許你這麽侮辱他!”


    “哼!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曾不悔冷笑道,“真該讓你去看看你那幾位師兄的慘狀,你便曉得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


    道光被激怒,當即也忘了害怕。


    “我不信!你騙人!肯定是你殺了他們,又迴來害師父!”


    曾不悔聞言不怒反笑:“我好心提醒你,你反倒說我害他們?今日這是怎麽了?怎麽淨是一幫禿子與小爺過不去?!”道光大喊道:“師父隻是不願與你爭鬥,才帶著師兄他們避難!你和雲遙鎮的那群壞家夥一樣,都是見利忘義,仗勢欺人的惡徒!我要請歪嘴佛過來,將你們統統打倒!”


    他作勢便要衝上前,端著巴掌大的身形,竟敢與曾不悔叫板。曾不悔登時覺得有些滑稽,反倒不與他爭辯。


    前有那個扶桑的蠢和尚,後有這群惹麻煩的和尚,曾不悔斷定自己生來定是與禪門八字不合,待到迴京複命,當要好好與殿下說道說道,以後別再接這等苦差事!


    正當此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道威儀喝聲——


    “誰在裏麵?!”


    馬蹄落定聲紛遝而至,曾不悔示意秋盈盈躲在一旁,透過門縫探看,卻隻看到一群穿著秘銀軟甲的官兵。一群人氣度不凡,顯然不是這小小的觀音鎮所有。曾不悔暗道不好,這來人穿著乃是帝都禁軍服飾,此時出現在這觀音鎮,不必說,必然是打著緝拿叛黨的名號前來搜查。


    他正想著,外麵軍官卻又喊道:


    “榮華宮搜查亂黨餘孽!裏麵的人!識相的,統統都給本大爺滾出來!否則,一律格殺勿論!”


    曾不悔當即拉過秋盈盈,低聲說道:“盈盈,是帝都的人。”


    秋盈盈狀似一慌,心底卻有了計較:“曾公子,他們人多麽?”正巧讓這曾不悔帶她脫困,自己再另尋他法藏身在港口捱上幾日,正能等來船隻接她。


    曾不悔略一思忖道:“雖是敵得過,隻是若要帶上這小和尚,便難逃脫了。”


    秋盈盈轉念一想,連妙音閣她都一把火燒了,又何必在意什麽和尚。正當她欲要尋個說辭好不令曾不悔起疑,那道光卻握住秋盈盈的手,低聲問道:


    “好姐姐,你也要丟下我麽?”


    他眼神懇切,令秋盈盈心底一驚,倏然想起許久以前,也有個這樣的孩子,拉過她的手,懇求她不要離開。


    秋盈盈連忙強笑道:“怎麽會呢?我們不是說好了,還要帶你去找你師父與師兄麽?”


    此時不疑有他,幾人皆聽得那門外之人發號施令,已經撞破廟門,試探著接近屋子。曾不悔隻道秋盈盈打定主意,於是一左一右拉過兩人,閃身便穿入那黢黑無比的密道之中。


    “轟——”地一聲輕響,不知他們踩下什麽機關,密道緩緩闔上。


    同一時間,官兵破門而入,卻隻看見一麵色慈祥的佛像正立於破廟之中,周圍雜草叢生,隻有火堆餘下零星灰燼。


    沒尋到人,眾官兵環顧一圈,隻是徒勞而返。


    一人疑道:“奇了怪了,方才分明聽到一個小孩的哭聲,怎麽...”


    “噓......”旁人連忙製止他。


    “許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快走吧!”


    這人麵上一凜,這破廟背陽,此時看那佛像,他竟覺得有些後脊生冷,心底發毛。不過這佛像似乎久疏照看,太過破敗,它雙臂竟都落於地上,碎成了幾瓣。


    許是這個原因,那麵色和善的佛像此時卻越看越覺得詭異。


    那人不住迴頭,隱隱覺著空氣中飄著有什麽異香,卻也沒細想。


    “好好的佛像,卻平白斷了胳膊,可惜可惜。”


    “嗬!可惜?!這荒郊野嶺的,佛都自身難保,你還有閑心可憐它?不如想想咱們的差事!若是尋不到亂黨,叫上頭發怒,可夠咱們喝一壺的!”


    “老兄說得是,事不宜遲,再去別處看看......”


    眾人打馬離去,隻留這破廟無言佇立,像是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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