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嗤笑一聲,解釋道:“老身不知她如何,也不顧她是死是活。畢竟一個師門叛徒之女,也無甚好在意——”


    “可方才您不是......”


    “不過是尋個由頭,煞煞那南宮小兒的銳氣罷了。”宋夫人笑了笑,竟像是閑話家常一般,淡聲說道“老身讓你帶她過來,隻是想仔細瞧瞧你,瞧瞧那宋......那放鶴到底收個什麽樣的徒弟......今日老身來,是為快哉盟一事,如何能為這無足輕重的小丫頭壞了大事?好小子,卻讓老身見著你,當真是天助我宋家,哈哈哈哈哈哈——”


    那宋夫人忽然癲狂大笑,倒也不避著這南宮孤舟。


    顧見春自是駭然無比,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原來這宋夫人也並非為小湄而來......


    在場之人眾多,你方唱罷我登場,卻無一人在意她是死是活。顧見春未能聽完對方所言,此時心神俱震,竟無端運起功來,周遭更是炙熱無比,一時竟不能自持。


    “鬆間夕照?”那宋夫人眸光一閃,一語道破了他的功法。末了,卻又搖搖頭,否定道,“不,應當是到浮生若夢了。難怪...難怪。”


    她點點頭,卻將手中杖子驀然舉起,在旁人的視線之中,卻是要給他當頭一杖,趙青木自是第一個不許,足下生力,便飛身掠來。隻是那阿秀卻將其攔下,趙青木一急,怒道:“你走開!”


    “且放心,夫人不會害他。”分明是師徒,這阿秀卻一直叫著對方夫人,真是好生奇怪。趙青木見那老太太身上也無什麽殺意,一時之間又過不了阿秀這關,隻得作罷。隻見那老太太杖子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點在他額前大穴之上,又在頸邊,胸口,兩臂隨手一點,那織錦幕簾無風自起,獵獵作響。


    半盞茶後,隻見顧見春神色一鬆,頓時抱拳道:“多謝老夫人。”


    方才他心神不穩,竟險些墮入迷障,殺身成仁。


    “嗬嗬。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師父姓宋吧。”宋夫人擺了擺手,麵上有疲憊之色。她喘息片刻,又低聲問道:“小子須知,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你為我......當有大抱負。”


    顯然她欲言又止,是有什麽不可直說。


    “老夫人。”顧見春搖了搖頭,“並非是晚輩執著,隻是晚輩許諾,要護她一世無虞,若是連這都做不到,談何遠大抱負?”


    “嗬嗬......”宋夫人像是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孽緣啊,真是孽緣。早知今日,老身當初就不該幫這個忙!”


    “什麽忙?”顧見春不解道。


    “孽徒江萱,自身難保,求老身收留她這獨女。老身孑然而居,如何能收留外戶?”


    顧見春愈聽愈覺得這宋夫人與師父頗有淵源。果不其然,隻聽下一刻,她接著前話說道:“老身便給她指了一條路,讓她去棲梧山尋老身胞弟——也就是你那師父,放鶴。”


    原來師父是這位宋夫人的親弟弟……他隻當師父煢煢孑立,無親無故,也無甚牽掛,這才斬斷紅塵,隱居山林。卻沒想到,原來師父還與宋家有這等淵源。


    “師父他……姓宋?”這是他頭一迴聽到與老人過往有關的事情,卻是於這樣一位深不可測的老人口中得知。


    “他不姓宋還敢姓什麽?”宋夫人嗤笑一聲,像是對她這胞弟亦有些無奈,低聲說道,“你師父,名叫宋思行。”


    宋思行。


    顧見春蹙了蹙眉,這名字,總覺得有些耳熟,卻不知是何時何地聽到過。


    相伴二十餘載,這是他頭一迴知道師父叫什麽。


    “晚輩逾越,還望請教夫人,方才老夫人所用功法,可是滄浪訣?”


    “小子聰慧。”宋夫人愈發覺著眼前少年順眼,頗為讚許地點點頭。


    “如此說來,您也救不了她了。”顧見春忽然話鋒一轉,饒是眼前老人與自己那師父有何等淵源,此時卻也不是說閑話的時候了。


    宋夫人老眉一皺,麵上一派嚴厲,倒真有師父的幾分形容。他心中登時一怵,想起師父發怒之時便是如此。果不其然,下一瞬,這宋夫人竟驟然出手,化掌為爪,就要掐向那昏迷少女的脖頸!


    顧見春哪敢令她得逞,頓時腳下催動輕功。畢竟是老了,這宋夫人卻慢上一步。再抬首時,那青衫少年卻已抱著少女落迴地上,離她幾丈之遠。


    “老夫人,晚輩敬您與家師一母同胞,視您若尊長。您竟欲奪自己胞弟愛徒的性命,當真是為老不尊!家師向來愛護師妹,若是讓他知道您如此行徑,於您恐怕又是一樁麻煩吧?!”


    顧見春不知他幾人其中淵源,卻隻當這宋夫人不敢對他如何。他一貫以禮待人,如今能逼得他惡語相向,也確是這宋夫人做得過了。


    “本姑娘早就說了,她居心叵測,定然不是什麽好人!”


    趙青木不知其上狀況如何,隻見他二人方才還談笑,這老太婆卻在頃刻之間要取那夜來姑娘的性命,登時柳眉直豎,指著阿秀大罵道:“還同門呢!這可是你親姐妹的骨肉,你也忍心看著她被打殺!真是蛇鼠一窩,一丘之貉!”


    阿秀一愣,卻像是不太理解對方的怒火從何而來一般,隻轉頭看向對方口中的“罪魁禍首”宋夫人。


    趙青木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間泄憤不得,方欲再罵,卻想起這夜來姑娘的娘親也在其列,遂又閉上嘴,隻是擔憂地看著那麵沉如水的顧見春。她從未見過對方如此怒容。如今想來,這人平日真是好脾氣。


    “哈哈哈——”宋夫人無端大笑道,“小子身手不錯,卻是個沉不住氣的。”


    顧見春冷冷盯著她手間動作,以防她再度驟然發難。


    隻聽她握著杖首,思索著說道:“老身方才耗費十年功力,救你一條小命。你師父應教過你知恩圖報,如今我老太婆要你報恩,你倒是願不願?”


    當真無恥!趙青木氣急,當即就要衝上前理論。隻是顧見春卻一把將她拉住,搖了搖頭。


    他衝著那轎子上居高臨下的老者拱手道:“老夫人,您出手相救,晚輩感激不盡。隻要不違道義,又是晚輩力所能及之事,夫人但說無妨!”


    “白癡啊你!”趙青木一跺腳,低聲喝道。


    “好好,不愧是思行教出來的——”宋夫人當即微笑道,“乖侄孫,聽我一句勸,若是還認我這老太太,就將她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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