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愧,為何不見?”沈惜霜搖了搖頭,似是不信。卻並非不信對方所說,隻是不信“陳歡”之言。“他去哪兒了?”


    她不信陳歡無愧,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她哪裏知道,這後半句卻是麵前這看上去單純澄澈的姑娘自個兒加上去的。實在不忍看到她黯然神傷,趙青木隻得將陳歡已死這件事瞞了下來。她自知不能替別人做決斷,方才看見顧見春投來的目光,她便知道是自己逾越了。


    那目光像是在說,為何撒謊?


    如同爹爹看破了她逃學的小伎倆一般,直叫她心慌意亂。


    可她話已出口,怎能再改?於是隻能安慰自己,倘若對方知道了,一個想不開,或是急火攻心,再有閃失,不是白白救活了她?


    聽見對方不信,趙青木隻得硬著頭皮說道:“我們逃出來後,陳莊主就先行離開了。他隻說,要我們照看你,卻沒說他去了哪兒。”爹爹說,扯一個謊就須得無數句謊來圓它。如今她才真正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心裏更是苦不堪言。


    “那我就迴莊找他,他一定在那裏。他不會拋下全莊人不管的。”沈惜霜勉力將自己撐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向門外走去。


    趙青木一時情急,隻得開口說道:“不要迴去!我們好不容易才從那裏逃出來,此刻那魔頭定然在四處搜尋,你切不可衝動啊!”


    對方腳步頓了頓,說道:“幾位恩人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身為莊主夫人,我亦不能棄他們不顧。幾位的恩情,惜霜來世再報。”她抱了抱拳,一步一挪,艱難地向前走去。


    顧見春也不得不開口說道:“陳夫人,陳莊主......已經離開恨水山莊了,你再迴去,也是尋不到他的。”


    這種時候,他也隻能跟著趙青木一起圓這個謊,以求麵前之人能改變主意。


    “多謝恩公相告。他陳歡即便逃了,那裏還有我山莊之人,也還有我的師兄。惜霜無用,沒能保下烈刀門,今日斷不能看著恨水山莊再添風雨。”


    未曾想到,她竟如此決絕,兩人一開始便弄錯了重點,她沈惜霜,怎麽會是拘於夫家之人?


    “可如今你便是去了,也難以抵擋魔宮的攻勢。不如先養好傷,我們再做打算。”顧見春一時間也口幹舌燥,想不出什麽說辭。


    她搖了搖頭:“此去兇多吉少,我不能再讓你們涉險。若是注定一死,惜霜願與恨水山莊共存亡,也好過整日惶惶不安......藏於獸牢的日子已經過夠了,我意已決,恩公不必再勸。”


    “不行,你不能走!”趙青木腳下一晃,站在了她的麵前。此時兩人皆是搖搖欲墜,卻有些滑稽,卻是誰也笑不出來。“你的命是我救迴來的!我不能看著你再去送死!”


    “趙姑娘,你救了惜霜,惜霜感激不盡。”她笑了笑,一身襤褸,蓬頭垢麵,雖然沒有比趙青木大多少歲,卻已經有滄桑疲態,此時她一笑,趙青木卻在她眉眼中看出了寒英風骨。她才恍然發覺,啊,這位烈刀門的大小姐,恨水山莊的陳夫人,原來也是這般美麗的女子。初見她時,隻覺得她衝動莽撞,傲骨錚錚。後來看見陳歡與何一眉,還有她口中那素未謀麵的大師兄為她如此,她心中豔羨之餘,竟覺得這女子有些不知好歹。


    如今她二人真正相對,她才發覺,是啊,倘若自己是男子,想必也會為她這冰心霜骨傾心不已吧?


    “惜霜這輩子無以為報,隻求來世為姑娘作牛作馬,償還這份恩情。趙姑娘這般菩薩心腸,此生定能長命百歲,逢兇化吉。”


    對方強撐著身子,珍重一拜,便顫顫巍巍地繞過她,向前走去。


    趙青木背對著她,再也難忍悲慟,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她分明答應了陳歡救她,此刻卻沒有理由再阻止沈惜霜迴去送死。


    以沈惜霜的性子,即便告訴了她陳歡的死訊,她亦會迴去,找那魔頭拚命。


    這女子,為何這麽倔強?


    她辜負了陳歡,亦辜負了沈惜霜,難道她真的誰也救不了麽?


    有人悠長地歎了一口氣,走了過來。


    一聲鈍響,沈惜霜悶哼一聲,竟被打暈過去,落在了來人懷裏。


    “你?!!!”趙青木迴過神來,驚怒交加地看向來人。


    卻是石溪。


    一旁的顧見春與小轍也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呆呆地盯著他。


    此時他抱著懷裏的沈惜霜,麵上有些無辜。


    “既然你們不想讓她去送死,那讓她去不了不就好了。何必彎彎繞繞,惹得你獨自傷懷?”美人垂淚,他在一旁看著,既是著急又是心疼,卻束手無策。情急之下,他隻得想到了最為行之有效的辦法。


    趙青木一時間又喜又怒,卻難以發作,雖然石溪的做法不講道理,卻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她心火難平,百感交集,竟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目前無光,這具身子終究是撐不住,腳下一軟,也倒了下去。


    石溪苦於手上已經抱著一人,此時分身乏術,伸手去夠,卻是再難趕上。


    罪過罪過,光顧著逞英雄,這下要讓美人受傷了!


    他不忍地閉上眼睛。


    瞬息之間,一道青色身影飄了過來,穩穩地接住了她,這才使她免於摔在地上。


    像是這才注意到有這麽個人似的,石溪抬頭看去,麵上有些複雜。


    倒是一下子點醒了他。


    顧見春一言不發,將她落在草席上,又騰出一塊地方,示意對方把人放下。


    石溪悶悶地將人安放在那裏,一屁股坐到了最邊上。


    小轍瞪大了眼睛。


    隻是因為方才他二人來到此處時,少爺對這裏百般嫌棄,既是破廟髒亂,又是地上塵多,直嚷著要他盡快尋找一個客棧歇息。他隻道少爺金枝玉葉的,定然是在那鐵牢裏受了委屈,如今又遇破廟,這才心有不忿。兩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小轍好一番寬慰,這才平息了這位少爺的憤然。即便如此,他也花了一些功夫清掃那塊空地,好讓少爺舒心一些。


    如今少爺竟看也不看,直直坐下去,倒是改了常年挑剔的習性。


    小轍暗笑,他卻看出了少爺幾分心思,隻不過眼下可不能說,否則可不是挨頓罵這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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