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


    荀彧宅邸,


    韋康走進去的時候,


    荀彧正對著岸上的一個食盒發呆,


    盒子裏麵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令君,


    我聽說您上表乞骸骨?


    您才是知天命之齡,怎麽就?”


    “眼不見,心不煩。”


    荀彧看到來的是韋康,


    也是淡淡的笑了笑。


    “要不是你從涼州全身而退了,


    我還真沒什麽心思繼續糾纏。


    現在每天都有勸曹公進位為王的文書,


    我看著難受,


    早日歸隱,


    我心裏舒坦,曹公心裏也舒坦。”


    “令君您是不是誤會了,


    曹公也許並沒有那種想法。”


    韋康一開口自己都覺得有點假,


    所以也沒有接著說下去。


    “是真是假重要嗎?已經到了這一步了,


    開弓沒有迴頭箭。


    我不能阻止,


    我也不願見證。”


    荀彧感歎一番, 看著桌上的空食盒。


    “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


    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


    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啊。”


    “可是令君如果歸隱,


    誰能夠護著陛下呢?


    陛下獨木難支,可就……”


    荀彧抬手,


    韋康連忙住口。


    “元將(韋康表字)啊,


    很多事情由不得我,


    你真不該迴許昌的,


    和我湊在一起,你是給自己找麻煩。”


    “令君對我有提攜之恩,


    我豈能因為令君失勢,就棄之不顧呢?”


    韋康隻是搖搖頭。


    “若是令君辭官,


    那我也申請外放。”


    這個時候,韋康想起了楊阜所說的許昌是非多,


    也是苦笑起來。


    “家主,


    楊主簿求見。”


    聽到仆人通報,


    荀彧眯起眼睛,


    楊修來的還真是巧,


    真是挑時候來拜訪他。


    “讓他進來吧,


    元將,你也且先坐著歇會,


    看看我這位賢侄來了是什麽目的?”


    楊修走進大廳,


    看到韋康的時候稍微驚訝了一下,


    但是很快也是笑了起來。


    “沒想到荀叔伯,今天還有客人呢?


    見過韋先生。”


    “閣下客氣了,


    楊德祖的才名我早就有所耳聞,


    今日得見,也是非常榮幸。”


    兩人寒暄了幾句,


    荀彧輕咳一聲。


    “賢侄不妨開門見山?


    我現在可沒有什麽猜謎的心情。”


    “叔伯不要這麽見外啊。”


    楊修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今日前來,自然是為了要事。”


    楊修笑了笑。


    “聽說叔伯乞骸骨,


    我是來勸阻叔伯的,


    您還沒到古稀,急流勇退做什麽呢?”


    “賢侄這麽好心?”


    荀彧看著楊修。


    “怕是有求於我,才會這麽說吧。


    “叔伯不愧是天下的聰明人,


    以小侄的愚見,


    叔伯還是繼續留任中樞比較好,哪怕魏公不喜叔伯。”


    聽到魏公二字,


    荀彧的表情變了變。


    “已經下來了?”


    “文書已經送到宮中,


    天子應該不會不同意,


    或者說不敢不同意。”


    楊修笑了笑。


    “叔伯何不成人之美,


    讓您和魏公都體麵一些呢?”


    “賢侄的意思是?”


    “叔伯也應該隨大流,勸曹公進位魏公。


    如果可以表示這是在植公子的勸說下進行的,那自然是最好的。”


    楊修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荀彧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賢侄,我和你父親好歹也是多年的交情。


    可是你對我這叔伯利用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我都想退隱了,你都還要把我強行拉入兄弟鬩牆之間嗎?”


    “為了您以後的安生,總得選條路吧。”


    楊修看著岸上的食盒。


    “聽說您收到了一個空食盒?


    這其中的寓意還真是有趣呢,


    但是依小侄看來,有些東西絕不是無用之物。”


    “賢侄,你說的再怎麽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幫你的。


    我現在不想牽扯麻煩,你卻要把我拉進麻煩。


    我不過是無用之人,你不用打我的主意。”


    聽了荀彧這番話,楊修摸了摸下巴。


    “看來叔伯您是真的老了,有些事情都想不清楚了。


    小侄也不怕把話說的直白一些了,


    隻要叔伯您活著,


    就不會是無用之人,


    就永遠會是魏公的心頭刺。


    難道說叔伯真的不懂這個道理嗎?”


    “楊修!


    你有點放肆了!”


    韋康拍案而起。


    “令君,


    把這無禮之徒趕出去,


    多說無益!”


    荀彧示意韋康安靜,他則是認真的看著楊修。


    “所以依賢侄的意思,


    我一死了之,是最好的結果嗎?”


    “我怎麽會希望叔伯有那樣的結果呢?


    隻是希望叔伯可以審時度勢,


    您隻有活著,才能延續這漢家天下的命脈,


    哪怕隻是苟延殘喘。


    現在退隱可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啊。”


    楊修說起這話,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漢忠臣一樣,


    但是荀彧知道他的脾性,也隻是哼了一聲。


    “所以就拉著我給你的公子站台,


    你倒是好手段啊。


    就不怕跟我在一起,害死你家公子?”


    “叔伯,有一件事您可能沒想到。


    我家公子的夫人姓崔。”


    “原來如此,


    我倒是忘了這一樁事情。


    難怪賢侄還會特意來我這一趟。


    此事容我考慮一番。”


    “令君?”


    韋康一愣。


    “您可別犯糊塗啊,


    這怎麽能答應呢?”


    韋康也不傻,


    自然明白楊修的意圖,


    隻是這世子奪位之爭,


    硬是摻一腳幹嘛呢?


    “那我就等叔伯的迴複,


    公子也希望能夠盡快前來拜會您。”


    楊修見目的達到了,


    也就不打算再礙眼,直接告退離開。


    楊修一走,


    韋康才繼續開口。


    “您不會真的心動了吧?崔中尉(崔琰)雖然是曹植公子嶽父的弟弟,


    可是他天性剛直,不會支持廢長立幼,


    所以楊德祖所說的話完全不可信啊。”


    “世子之位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荀彧示意韋康冷靜。


    “曹公家務事,


    我也沒有興趣插手,隻是延續漢室這一點上,


    我沒法不猶豫。


    天下尚未平定,


    曹公也不敢走上那最後一步,


    就如德祖所說,


    苟延殘喘也是好的。”


    “可是如果為了這個目的,


    和曹丕公子進入對立麵, 是不是有些不值當?”


    “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世子奪位,本就是曹公授意,


    畢竟對於曹公來說,


    需要的是一個能鎮壓全場的世子。


    所以,我雖然厭惡兄弟鬩牆的戲碼,


    但是這對於漢室卻是有著好處的。”


    荀彧低頭思索。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如果我真的插手,


    曹公會怎麽看待我?


    說不定會對我亮起屠刀呢。”


    “令君您想太多了。”


    “所以你不要在許昌陪著我了,


    就當為你自己好,離開這裏吧。


    這裏是是非之地,


    你剛從涼州迴來,就不要再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了。”


    “令君這話是不信任在下嗎?”


    “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準備外出任職吧,


    許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荀彧笑了笑。


    “你在外麵對我才有好處,


    如果我以後有什麽不測,


    還要靠你照拂我的家人。”


    “您這是什麽話?”


    韋康有些無奈,


    但是荀彧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這讓他也是有點無奈,


    隻能告退離去。


    荀彧則是思索半晌,


    叫來仆人給他換上朝服,


    他要入宮一趟,


    有些事情必須要見一見當今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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