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香腹響,香隨風來引饞蟲。


    辛福撫肚發言結束討論了一早的放流計劃:“散了,散了,想的越多錯也越多,差不多就行了,具體怎麽做、怎麽執行,得因地製宜,得看執行者。”


    辛福推凳欲起身卻被身旁的外甥一把按住。


    辛福抬頭:“幹嘛?連飯都不讓吃?”


    張揚帶笑:“簽字蓋章呀!我哪好意搶您的功勞!”


    辛福裝模作樣掏掏了本就空空如也的口袋,皺眉間腦袋一轉對外喊話:“展丁!我的證件印章帶了沒?”


    門外有聲迴應:“長老,您貴人多忘事,印章好像全在居所放著,您沒吩咐沒人敢印章。”


    張揚明知辛福主仆打配合卻又無計可施,隻得扒過筆墨往會議記要前一放,擺出一副‘你不簽字就別想出門姿態’。


    辛福臉臭如赴刑場,黑著臉拿筆在記要上簽下姓名。


    張揚瞧著僅有兩字還如雞扒屎般的姓名好氣又好笑反問:“好玩?”


    辛福得意洋洋:“我寫字一直這樣,你有意見?”


    張揚眼白一翻:“就不能添個身份職務?”


    辛福恍然大悟麵露尬意又提筆在記要上寫下“同盟長老院”五字,那歪歪扭扭字體看得一旁的旁人臉直顫。


    沒鎖,如同擺設的木門打開,辛福邁步而出,早己腹空空的陸虎拔腿跟上。


    “你家那貨腦袋有病?還是被雨淋了?頭一次見有功想不領的。”


    “別你家,我家的,我和他不熟,要不是沒地吃飯,我早就造反了。長老,我和廚房熟。”


    兩大胖子語不低調不小直奔廚房而去,氣得張揚筋直冒。


    山外山,人外人,人比人,氣死人,城區飯菜飄香,城外煙土連天,張揚等人扒飯飲茶時,來自鴻的主仆正在陪人吹灰曬太陽。


    烈日下,槍如林,人如柱,陣如磚,滾滾汗水伴煙塵,陣陣號聲中,陣列如浪前湧,一波一波沿山路洶湧而去。


    山路彎沿,萬人百陣連綿數裏。


    居高望遠日頭足,山道一側,被曬得通紅的王昭、迎風與一眾膚色相差無幾的下屬頂著太陽觀摩訓練。


    王昭麵無表情目送陣列沒入山林,可如此姿態卻在迴身時崩不住了,他被一眾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部屬整無奈了。


    “有啥看法想法?”


    迎風剛窩到樹陰下聞言苦臉抱怨:“沒想法,就想吃飯,都一天沒米下肚了。”


    笑聲,罵聲,怨聲,灌水充饑聲交織而起,全員餓人的山頭歡聲一片,個個罵罵咧咧。


    王昭失笑平撫:“再堅持半天就行,晚間歸營就能放開吃喝了。”


    迎風看向煙塵淡去的山林無精打采道:“聽著簡單餓得慌,走吧,該跟上去了。”


    上山有氣無力,下山半死不活,全員餓人們搖搖晃晃騎上戰馬,又搖搖晃晃一步三搖往山裏走。


    落風峽兩麵環山南北通透,是處早上不挨太陽曬,下午日頭曬不著的好地方,唯一的缺點就是正午時分很難找地躲,想納涼就得往兩側山頭爬。


    山風過穀,壓彎綠草,晃動穀間僅剩的幾棵大樹,風搖葉落,葉又隨風飄向穀間溪水。


    穀有萬人卻聲如寂夜,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大兵們沒力氣折騰,個個躺屍不動窩在樹陰下養神減消耗恢複體力。


    蹄聲來,山穀寂然!蹄聲靜,山穀還是那副得行,唯有風撫樹葉的沙沙聲伴水交鳴。


    迎風躺窩溪間,側頭向左見山如床樹陰如被躺人無數,側頭看右隻見馬臉撲麵鼻氣來。


    “滾滾滾!”


    迎風潑水趕馬,把湊過來喝水順便瞧瞧主人掛沒掛的馬匹轟到一旁。


    迎風帶氣帶笑又癱水中,又又累又餓半死不活的他直接無視硌得背痛的溪石,隻為享受一刻清涼。


    混水自上來!迎風眼抽牙癢拍水而起,頂著一身濕噠噠罵街:“你們幾個意思!小溪那麽非要跑上遊!”


    身處上遊的王昭沒搭理下遊的質問繼續捧水降溫,可王昭不吱不代表別人沒脾氣,士兵團中選出的軍官沒膽迴敬,卻不代表同盟的臨軍忍住著。


    又高又壯,同樣被訓練整得一肚子火氣的李傑張口就懟:“這是你家的?我們碰一下都不行?”李傑說話時還故意動腳在溪中攪了幾下。


    泥沙伴水腳邊過,王昭不再關注扭在一塊的兩貨,迴頭望後看到兩頭水牛滾水時不抽臉抽,飛速抽身離開小溪。


    王昭的舉行引來注意,沒幾下,熱熱鬧鬧的小溪裏就剩迎風、李傑兩人還在較勁,而站於溪旁的十幾號個個心照不宣,沒一個提醒,沒一個吱聲,都是一臉壞笑看著紅黃青綠交隔的溪水緩緩向下流。


    摔跤拚力氣中占上風李傑瞧見一票人離開水麵,不解剛起,便看到水伴青綠色的牛糞滾滾來,於是壞笑在其臉上一現,下秒迎風便被他整人按倒水中。


    上遊,趕牛、罵街、清洗,下遊人去溪靜。


    樹陰下,王昭抬頭望樹,頭頂的蟬鳴很是煩人。


    鵬泰一掃人群打破沉默語帶無力坦言:“我與連旭統領不會再隨軍了,調任申請已提交,估計幾天後就會調離。”


    連旭在眾視下點頭,確認兩人不再隨軍。


    王昭語臨喉卻難出口終一歎。


    鵬泰一笑:“跑了大半輩子有點累,以前是沒得選,現在有機會靜一靜很好,我們的家人已在路上不久便到此地。”


    連旭一拍身旁苦臉的精瘦青年調侃:“咋不說話?舍不得我們?”


    青年沒強嘴默默點頭:“的確舍不得。換人不是換物,默契很難養成。”


    王昭見一眾兵團統領興致不高便開導道:“同盟人粗獷卻又簡單,你們隻要做好手頭的事情就行。我從鴻洲流落至同盟境很久很久了,落腳前期感覺自己處處不受待見、處處被人針對、如今一想發現是自己想多了,他們對事不對人,若無鴻洲的身份,估計他們都懶得瞧我一眼。”


    “我不是你們,沒辦法代表、也沒法表態,但我覺得你們很幸運,比絕大多數你我這般身份的人幸運。我知道你們中有人不待見張將軍,有人還時不時就埋汰咒上幾句,可你們想過沒有?換別的地,如此行為會付出什麽代價?”


    無聲便是默認,王昭麵露無力對從戰俘中選出的統領們說道:“除了死,就是死,沒別得選擇,不用懷疑!如今,你們除了不能帶城而去、不能享受和同盟軍一樣的待遇,剩下的有限製嗎?你們提的要求條件,張將軍有否決過嗎?他有下令或縱容手下虐待過軍中一員?”


    寂靜中,已湊過來並聽了幾句的迎風陰陽怪氣諷刺道:“玩歸玩,鬧歸鬧,你們中誰活不耐煩了就繼續作,死前別扯上我就行!老子風華正茂前途無量,還有大把好時光等著,誰敢無義,那就別怪我無情。”


    鵬泰見氛圍有點僵隻得圓場,他先咳一下引來注意才緩緩敘述:“我、李統領、王將軍、迎統管、府城的李信、關爵統領,交國的李連統領,還有和我一般出身死營的幾個統領,都是案例,都是活生生可聽可見的人,你們越是糾結於過去的身份,越是處處防備就越是難融入其中成為其口一員。”


    “張將軍、張參謀、張副將、張蠻子、張鬼、張牙舞爪、這些名頭都掛在一個人頭上,我相信此刻的你們也知道他就在山那頭,遠咱們不遠。老大、王八蛋、小氣鬼、姓張的、懶蟲、那貨、這些綽號也掛他頭上,熟悉他的人一般罵罵咧咧叫其‘王八蛋、小氣鬼、姓張的’,認同他的人一般稱其為‘老大’,能和他稱兄道弟的則更隨意、那是想罵就罵!而和我年齡相差不大,同樣出自死營的人更願意稱其為“少主”,叫其少主原因很容易打聽,在這我就不說了。張氏一族在同盟國內名聲很臭,是個人隻要不姓張,大概都會說他們是蠻子中的蠻子,可眾罵聲中,張姓卻又是八大主家中最受歡迎的一個,也是實力最強的一家。”


    ……


    萬事開頭難,經王昭開頭,迎風點醒,鵬泰滑場後,氛圍沒那麽沉重了,樹下笑聲漸起,兵團主官們聽一眾老人調侃某人,調侃某事,無型中漸漸淡去被抽來調去的不滿,漸漸放開。


    圓臉、微胖、稚氣、十幾號粗漢中有著一個怎麽看怎麽瞧都不搭邊的存在。


    格外紮眼卻又少言的少年突然發問:“將軍,同盟境真有幾個外籍將軍,幾十個外邦統領?”


    王昭點頭又搖頭不確定答道:“除我外,我隻知道有個叫傑斯的將軍,身份出身和我差不多。報備並得入軍籍或戶籍的統領,倒真有不少,單張鎮就有十幾個,餘下各部也有類似人員。”


    少年帶笑點頭難掩眉間興奮。


    王昭一笑調侃:“甘平大統領想混個將軍當當?”


    眾目看來,眾目睽睽之下,少年甘平展笑坦言:“不混個將軍當當總覺得不安穩,怕某天會被刮成窮光蛋。”


    王昭失笑不答。


    迎風帶笑調侃:“你家山高皇帝遠窮山惡水的,還有幾千悍卒,你怕個啥?當初要不是你們主動冒頭,估計現在都沒人知道岫山中還有一邦,有幾萬人口。”


    甘平憶起倒黴往事不由失笑自嘲:“本想出來搶點婆娘、搶點鍋碗瓢盆就迴去,鬼知道一出山就撞見大軍圍城,要不是我機靈投得快,估計這會草已過墳。”


    眾樂,眾侃中,王昭無奈搖頭,他對甘平這長得憨厚看著老實的小流氓真沒啥辦法。


    迎風攬著甘平肩膀調侃:“孩他爸,今年貴庚?家資幾何?”


    甘平得意洋洋:“芳齡十七未滿十八,現有一子一女二個婆娘,家有山林十數裏,良田千畝,牛馬驢成百近千,雞鴨鵝豬太多沒數。”


    迎風帶著滿臉震驚傍大款:“老板!富豪!可憐可憐小弟!賞個三瓜兩棗行行好吧!”


    甘平笑斂神傷:“家兄又掌難計,而吾年少力微,若他日有幸得勢,吾將予汝六瓜四棗!”


    迎風豎指迴應。


    甘平坦然收下並問了一個問題:“將軍何時召見我們?總拖著讓人很不安。”


    迎風苦笑:“他不在乎,隻要能不管不理的基本甩手。”


    甘平肩聳語淡:“我們在乎,哪怕見次麵、給句承諾,都好過眼下即尷又尬的境地。”


    迎風默然說盡力安排隨後笑侃:“你確定自己未滿十八?”


    甘平得意洋洋卻不搭話。


    自外籍兵團成立,該部在人事任命、職能任務上波動不斷,兵團如浮萍般隨波飄蕩,過著朝晴暮雨的生活,一直沒有穩定的運行係統,也沒能定下明確的職權。如此生活,再加上軍官一級的不斷調整,這讓兵團從上至下都充斥著不安感,軍官怕清洗,小兵怕牽連。


    樹下歡聲依舊,樹外溪旁四大監軍聚頭。


    李傑麵帶憂慮迴首看向樹下人群,語帶擔憂:“個人感覺過頭了,再壓怕會出事端。”


    曾賢點頭附議:“這些人出身不一,主體又都是些私兵遊勇,能做到眼下這樣不錯了,若以正規軍的方式再壓再強求,出事的可能很大。”


    鵬泰、連旭默契一笑。


    鵬泰帶笑反問:“不放心我們敢離開?”


    連旭挑眉:“你們家老大沒給通知?”


    李傑傻眼。曾賢茫然。


    鵬泰突拍腦袋作出懊惱狀,一邊怨自己腦袋不靈記性差,一邊掏口袋把藏了一天多的軍令掏出。


    李傑拿過皺巴巴還被折著方塊狀的軍令,攤開一看時隻見這簡陋到用紙代替的令書上亂七八糟蓋了一堆章!李傑定眼一瞧一數,發現三十厘米長寬的紙上足足有十四蓋印,陸虎、呂梁、兩人還故意把自己的印章按在張揚的印頭上。


    曾賢湊近一瞧忍不住翻白眼,他沒嫌神盾局的閑人們湊熱鬧,而是嫌紙太次,命令太含糊,偌大的紙上就“兵團整組完成;有意南下誰可自行申報”十六個字,字差點還沒章多。


    軍令傳至樹下。王昭臉抽。迎風失笑。十幾個外籍統領神色不一,唯有釋然相同!


    甘平眉開眼笑不掩興頭,一個勁瞧軍令、瞧上麵亂七八糟的章。


    迎風忍笑發問:“要不要跟我去南邊走走?”


    甘平臭臉迴應:“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剛想開了,就我這年齡,打生打死也要年過三十才能當將軍,還不如在這偷懶躲幾年,等我年齡夠再出去浪。”


    眾笑起,迎風繼續忽悠:“例外有不少,遠的不說,山那頭就有一個。”


    甘平咧牙迴應:“一個蘿卜一個坑,俺不是天才沒膽和張將軍比,我連您老都比不上,哪有資格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


    迎風牙癢:“老子不是當不了將軍,而是不想當!”


    白眼來,驚訝起,不信至,一眾側目下,迎風掏兜拿出一張珍藏數月的任命書,大大咧咧迴敬一眾質疑:“任命就在這,隻要我簽字就能提交。”


    甘平細瞧兩張大小規格差不多的紙章,再看紙上如出一轍的亂章,不由信了七八份,待其看到王昭點頭確認有這事,便信了十成。


    甘平先驚後釋然忍著爆笑的衝動調侃某人:“和他們太熟怕被揍?還是覺得自己像踩了狗屎?”


    ……


    樹外,兩人扭打。樹下,王昭苦臉眾人笑。


    “好了,別管他們,趁現在有時間,你們各迴各部傳達張將軍的命令,順便通知全員,告訴他們有假三天,具體怎麽安排由你們決定。”


    人散歡唿起!寂寂山穀秒變歡樂場,鬼哭狼嚎震天動地。


    城區,萬眾側目望向山林,被驚動的張揚臉拉麵苦一臉愁,與張揚不同的是一眾在城中有產業的人,他們個個笑難掩,仿似已待今朝久矣。


    張揚迴首氣罵:“笑笑笑笑個屁!趕緊把準備工作做好!要是出了事老子把你們全扔江裏喂魚!”


    “胖子,去庫房把酒把錢都帶上,等會陪我走一趟。”


    陸虎聳肩:“早就準備好了,就等你發話。”


    張揚一歎:“旗幟、名號、紋章、製服、準備如何?”


    陸虎笑應:“差不多了,就製服一項有缺口。旗幟為骷髏旗、名號為“”,兩項都已備案,長老院下發的許可令、紋章、都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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