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寒易逝,轉瞬氣已炎,紅日未現山端卻已帶走清涼。


    江平、水靜、紅霞映、萬蟲隱萬鳥歡鳴之際號聲隱現。


    波瀾起,號聲明,江波水蕩,有舟自下而來。遠望,舟如萍微,卻又如蟻群覆江而來浩浩蕩蕩。


    朝霞映山,映照山端哨崗,崗上青少兩人,一人虎背熊腰眼重哈欠連難掩困意,一人清瘦背倚護欄頭低垂。


    號聲來,虎背熊腰者尋聲北顧,得見江麵船隊其困頓消、其疲瞬去,麵現笑意間其腳一動賞了偷懶打盹中的搭檔一腳。


    “無亮換班了!”


    腦袋低垂的者無聲抗議,眼都沒睜就立起手指表明態度,表明被吵醒的不悅,豎指時其頭一扭、其眼一睜、透過護欄間隙望北。


    “咦,今天怎麽這麽多?對麵發神經還是發財了?”


    “你問我,我問誰?少廢話,趕緊起來!好不容易有機會,咱們得很快點!”


    “沒錢!”


    “我有呀!”


    少年猛然轉頭抬頭,滿麵青春痘掩不住詫異,語帶不信懷疑不解不爽:“哪來的?誰給的?怎麽不早說?”


    虎背熊腰的少年居高臨下得意一笑挖苦:“我沒哥、沒地花錢,補貼雖不多,卻也沒人克扣。前天幫老大數錢時,老大把零頭全給我了!不多,不多,也就六十多!”


    席地少年聞言一跳起身大罵:“吃獨食?”


    虎背熊腰少年聳肩攤手不掩得意:“誰讓你偷懶?誰逼你偷懶了?”


    ……


    守夜兩人組吱吱喳喳吵吵鬧鬧往下爬,一下來就瞧見幾個光膀大漢倚著宿舍門框瞪眼。


    眾目相對下,少年組毫不怯場,虎背熊腰的少年嘴一歪手朝崗上一指示意換班時間到!清瘦少年麵帶笑意說你們起得剛剛好、省得叫人了!


    門外吵吵鬧鬧,屋內睡不著覺,被張揚發配守塔的李連頭大脾氣來,“滾”一聲咆哮結束了門外的換接班,吵鬧聲一下靜了!得聞命令的星宇、關平、兩少年一溜煙跑出由四屋、一塔、一鍾樓、組成的哨站。


    咚~咚~鍾聲響起,鍾響六聲,平寂城池隨之蘇醒。


    山間小道,放班二人組蹦蹦跳跳,一路揮刀剁草挑蛛網精氣十足,一人負責下路,一個負責高處,全無守夜時的無精打采。


    關平揮刀斷草語帶笑:“打算買什麽?”


    星宇斷枝去垂:“錢不多,先看看再說,有牛肉最好,沒有就買雞買鴨,天天吃豬肉有點膩了。”


    關平扔去路上草枝失笑:“想得挺美,這不是星原,別說我們,老大財大氣粗想吃牛肉都沒戲。”


    星宇大步向下:“趕緊的!去晚了不毛都撈不著!”…


    山跑十曲八彎,少年倆飛奔數裏,行至江畔時紅日已立山端,碼頭上早已人山人海。


    民眾商販圍欄張望排隊,少年組卻憑身上製服抄近道直插管理處、直奔碼頭船舟而去。


    船多物質足,油鹽醬醋糧草豐,物量充足卻是物類乏,少年組一人向上一人向下兵分兩路踏船尋訪,路上期值本就不高的兩人還是被現實打敗了,轉了一大圈仍是失望而歸,別說牛肉!他們連隻雞連隻鴨都沒找著!


    一把青菜、一捆青綠沒熟香蕉、一隻炸毛嘶吼的竹鼠,星宇僅收獲三樣。關平這邊更慘上竄下跳一大圈,就扲迴了一條臘肉、一包熏魚。


    碼頭管理處,兩人四目相望,都是一副有錢沒處使悲苦樣。


    關平看向被綁尾巴倒掛於空的竹鼠失笑道:“這玩意都不夠打牙祭,你買來幹嘛,打算一人一塊嚐嚐腥?”


    星宇聳肩:“沒打算扲迴宿舍,老大剛好好這口買了給他送去。”


    關平口水一咽氣笑:“我還想和臘肉燜燜試試味,你這麽搞咱們吃啥!”


    星宇一聽頓時就把張揚忘了、笑嘻嘻附議還給自己找了個開脫的理由“老大那什麽都不缺,一隻竹鼠而已有沒有都一樣。”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忍,沒打算去食堂吃飯,而是準備開小灶的兩人組直奔家屬區,並一頭紮進了關爵住處,然而,兩人架鍋生火時動靜大了點,剛好把關爵吵醒了……


    關平看著空空竹竿失魂落魄:“竹鼠呢?”


    星宇聞聲從廚房探頭:“在曬衣竿上!”


    關平望地、望竿、再望一目了然的院子哀嚎“沒有呀!”


    星宇放下剛拿起的菜刀飛奔而出……。


    兩人翻箱倒櫃扒水缸的哀嚎中,大門緩緩打開,關爵扲著剛換到手的煙絲帶笑進門。


    關平聞聲停下翻柴堆的動作:“哥,有沒有看到竹鼠?”


    關爵一愣失笑提了提手上的煙絲:“我給將軍送去,換了這玩意。”


    關平聞言苦臉。正在扒芧房往裏瞧的星宇手一僵哭笑不得。


    關爵瞧見兩人樣也是無奈,隻得苦笑掏兜問花了多少錢。關平聳肩沒接話,星宇麵僵僵說不用沒花多少。


    關爵接過星宇扔迴的銀幣,笑意一現指著儲物間:“裏麵有酒、有餅幹粉條、有牛肉幹、別喝太多就行。”


    關平歡唿一聲邁步而去。


    關爵笑望弟弟,迴頭時對星宇建言道:“大氣點,把兄弟們叫上,以後會有好處。”


    星宇苦笑點頭:“知道了,我這就去叫人。”


    沒多久,人漸多,小院喧聲漸起,關爵帶笑與前來開小灶的少年們閑扯幾句,隨飯香飄起菜入鍋,他便悄悄離場朝辦公地趕去。


    “四份分!傻子才給你一半!死肥仔!太貪除了得罪人沒別好處!我堅持‘黃圖’、‘陸良’、‘王昭’各占一份。”


    啪~桌響嗡聲起!


    “李信!你幾個意思?有本事你來!老子南下不是旅遊,不是占好處!這時往隊中摻人除了惹麻煩,讓管理不暢,你能說出一丁點好處?”


    “啊吥~胖子你還要不要臉?你瞧瞧名單,你瞧瞧你報上的名單,單上十九個統領人選,有十個和你沾親帶故,‘陸’姓就占了一半!你就不能皮薄點、臉紅一下、考慮考慮別人感受?”


    “考慮個毛線!老子不是去占地為王趴窩不走了!一年,最多二年!我就迴鎮上享清福養老了,你這時參一腳很好玩?要不,我讓幾城給你管管?”


    “多謝好意,還過星原人沒幾個就不參與了,打打殺殺的事不合適我們。你別岔話,現在是討論人員任命,不是胡攪蠻纏瞎扯淡!”


    “我靠!姓李的,你是不是皮癢了?信不信老子抽你!”


    “來呀!你以為就我一個有意見?能打有用的話,我會跳出來找抽沒事找事?信不信晚上出門有人給你套麻袋?”


    廳內,兩大統領吵吵鬧鬧毫無形象,可滿廳工作人員卻井然有序各忙各的,該對帳的對帳,統核信息的頭都不抬,畫圖、擺旗標的人手都沒顫一下。


    大門處,張揚賊眉鼠眼一臉樂,石景忍笑側耳偷聽,剛到場的關爵扒門往裏瞧,一將軍、二統領都沒有介入調協的打算,純純看熱鬧不嫌事大。


    陸虎氣鼓鼓往大門一瞧,雖然沒瞧見張揚本人,可他卻帶氣咆哮道:“姓張的!你再不管管老子就撂挑子不幹了!誰愛去誰去,老子不受這罪!”


    張揚苦臉現身一步三挪往大廳走,經他這麽一整氣氛一下變了,到處都是低頭忍笑之人。


    陸虎瞪眼。李信扶頭。


    張揚像個沒主見的小媳婦磕磕絆絆提議道:“要不咱們抽簽吧?把人員名單放箱裏搖一搖,搖到誰誰就受累去一趟,沒搖到的該加薪水就加薪水,咱們又不差這點錢,你們說好不好?”


    陸虎氣樂:“好個球!又不是個個都願意往南邊,強求的瓜不甜還難擰,我沒時間考慮他人感受,要的是絕對服從!”


    張揚沒搭理胖子而是扭頭問李信怎麽看。


    李信歎息沒有直接附議而是推了一下:“我會征求其他人意見,爭取明天報上名單。”


    張揚點頭淡然吩咐:“明天交上來,願意去的、不願意去的都一樣。”


    陸虎一聽牙癢剛要罵街,張揚抬手示意稍安勿躁。


    張揚環視大廳隨即吩咐:“所有人停一停手上工作,門外的、後廚的、也進來一下,我有幾句話要說。”


    忙碌驟停,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事務,而張揚卻在發話後閉眼靜立不動!


    沒多久,聲響漸息、腳步漸平、雜聲隱去之時張揚睜開了雙眼,他先看了看身前人群,這才側過身對並肩而立的胖子笑了笑。陸虎見之臭臉一淡無奈搖頭。


    張揚的動作無聲,陸虎表情無響,可兩人的表態卻又震耳欲聾,震得在場近三百人心頭一顫。


    張揚迴身麵向人群,其笑未隱其聲不高聽:“在場諸位都是兄弟,絕大多數都是水裏、火裏、山裏、雪裏、一起滾過幾年的老人了,我這人念舊,也沒什麽規矩可言,大家夥平日間玩鬧打罵無妨,我很懶極少幹涉、對諸位的要求向來也是有求何必應。‘陸虎’‘胖子’‘總管’‘肥仔’‘胖爺’‘院長’‘統領’這些都是我身邊這人的名號,而我認識他差不多十年了!這十年間,他沒極少發飆,像方剛一樣帶氣咆哮的場麵更是一手湊不及。”


    張揚一頓一歎:“我不想罵人,因為罵你們和罵已無異,罵誰最後罵的都是自己,罵的都是在場諸位!”


    張揚又是一頓,這一頓直接把靜可聞針落氛圍又壓了壓,凝重的氣場瞬間散開,廳中氣息漸急,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眼前的人要爆了。


    眾人提心吊膽、眾聲如寂、眾目睽睽之下,張揚先是長長出氣兩口、又是雙手一抬一壓又出氣兩口,一番動作後他才將額間凸筋掩去,壓住翻湧至喉口怒火。


    “我就不罵街了,還請諸位記得各自身份!記得你我皆為兄弟的同時,別忘了我們的另一個身份!軍人的身份!要記住軍法無情!記得“令出山河動,人死令不消”一言,我不想在未來的某日與諸君法場相見。”


    “話盡於此,我祝諸位‘前程似錦山河順,百戰乃存氣血興!”張揚說罷便走,留下一廳人默言相視。


    主將一走,獨對人群的陸虎就尷尬了!這胖子瞧見一幫人未散、還傻愣愣等自己發言,有點無地自容的他手摸腦袋語不過腦來了一句“要不先散了?”


    忙碌又起,李信帶尬湊到胖子身旁。


    陸虎氣笑:“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李信無奈一笑:“名單不變了,你怎麽選都行,這事的確是我們錯了。”


    陸虎滿麵愁苦:“當初就不該備案入伍,現在想退都沒路走。”


    李信聞言一樂瞬間把不悅扔了,還笑嘻嘻調侃:“我們這才叫被逼無奈,你和黃圖一票人純屬自找。”


    陸虎反駁:“好像我很樂意般?我不入軍籍難道讓我弟、兄長來,一頂兩的事不幹才傻。”


    李信聳肩:“至少你有得選,我們連選的機會都沒有。”


    陸虎白眼:“給你們自由又能如何?你們有地、有錢、有房、有產業、有戶籍?”


    李信沒強嘴小聲尋找建議:“在鎮上好點?還是立足於此?”


    陸虎沒給斷言而是說了簡單兩者優劣:“鎮上便利、優於風頭浪尖,劣於人雜地少融入難。


    川南新立、優於百業無、萬山無主地易尋,劣於四野空空、起步難。”


    李信中指一豎轉頭離開。


    門外樹陰下,張揚默言無聲,本該人頭聚煙氣滾滾的陰涼處就他一個,沒人敢在這時湊近討沒趣找不順眼!而這也正是張揚沉默的原因,不知不覺間權勢橫在了他和別人之間,能不在意權力、職務、和他相處的人沒幾個,而這些人又要麽遠在張鎮、要麽歸鄉訪親、要麽在山裏忙著圈地、而今最後一個也即將離城南下。


    張揚的孤離感沒能持續多久,成年人會避災免嫌,可小孩子卻沒啥心機沒啥階級感,小屁孩們見樹下難得人少,便一窩蜂紮了過來,還盯上了他腳下沙堆。


    “大叔!我弟他們想玩沙子,你能不能挪挪窩?”


    理直氣壯又帶著請求的話把張揚逗樂了,於是自語帶不忿不服逗了小男孩幾句,起身讓步時還故意揉揉了這孩子頭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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