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關。


    街巷人聲沸,路側萬人觀。公主臨城時如此,如今出城也是如此,沒見過世麵的居民都不願錯過一睹天顏的機會。


    ‘陳’字旗下,儀仗隊一身喜慶,在鑼鼓聲中緩緩前行,隊中一無頂篷馬車,二馬並架牽引,車上少女紅妝半遮紗、頭頂冠飾發輕盤,半遮半飾引人注目。


    歡唿聲中,陳國隊伍緩緩從視線中消失,可街邊民卻未離開依舊喧鬧觀望,不久,鼓聲又響,一隊緩緩走來。


    ‘康’字旗下,百騎列隊沿街而來。陳國儀仗隊紅色喜慶。康國人則簡樸,一百五十名護衛騎士無一紅色全員青灰,唯中正中三女衣色有異,二名待女、一人黑袍一人青袍,公主殿下則是一身深藍簡潔幹淨並無累贅。由於全員騎馬,康國儀仗隊來也快、去也很快,沒一會過去了,搞得街邊民眾一頭霧水,紛紛猜測三名女子中誰是公主。康國人的幹脆和懶給風雪關留下的懸念,誰是康國公主一事,困擾了這座城很久很久。


    街邊看熱鬧,而被看熱鬧的人卻很累,方氏為了這次送行不出亂子,足足動員二千人維持秩序。兩位公主在城中住的半月,更是讓方氏人員頭痛不止,怕稍有不慎便會引來事端,也怕兩國公主勾心鬥角出難題,好在事還算平穩,康國公主主動見了陳國公主一麵,也沒出什麽事端。


    漸行漸遠,城已遠去,迴望隻見輪廓,儀仗隊也不裝,大熱天頂著厚重的華妝麗服本就夠受了,事一了誰也不願在受罪。


    兩國人員換裝時,前來迎接的同盟人嘻笑看熱鬧,不時湊頭私語不時笑。


    領隊的張錦臉一黑,怒道:“嚴肅點!注意形象!”


    嘻笑的十九號同盟人瞬間安靜,換上了另一副做派,一個個神情肅穆公事公辦的樣子。


    明知道是裝,張錦還是滿意點頭,招唿其中十人隨行,便離隊走向兩國人員住駐地。


    張錦等人一走,剩下十號裝模作樣的人就繃不住了,沒幾下就恢複常態開始勾肩搭背胡聊亂扯。


    二十人迎接小隊成員複雜,有同盟人、有陳國人、有蒼狼人、有康國人、有月國人、甚至還有蕭國人。負責迎接的人員,其實該算作二隊,每隊十人。一隊由羊城派來,呂蒙為首,迎風、李連兩人為輔、圖安屬於無聊來充數。另一隊是自發組成,是張錦閑著無聊非要湊熱鬧。兩隊在城中一湊頭,張錦便接過主導權,呂蒙也樂得清閑,迎親事怎麽算怎麽看都是張家事務,他一個外人本就不想接,純屬被逼無奈,是蠻開說,張揚求才接下的任務。


    圖安笑嘻嘻道:“呂哥,兩國公主看上去都不是吃素的,張揚那小子有得受了,要是打起來就好玩了。”


    呂蒙一笑:“花架子而已,那些隨行人員看似訓練有素,其實也就那樣,張統領那幫手下試過他的身手,偷了六荷包都沒被發現。”


    初聞此事,迎風一樂想起某人,便笑道:“應該是流萍動的手,那小子身手了得,我就連得被摸了幾次才知道套路。不熟悉他的話,被騙了還幫著數錢都可能,他太能忽悠了。”


    李連插話道:“兩國公主也不算太差,能把衛隊管得服服帖帖已經不錯了,關鍵是長得順眼,姓張的是個顏控。”


    話題越聊越離譜,這些相知相熟,並一路甘苦與共的人聊起來就沒節製,加上他們熟知張揚什麽德行…


    “圖安,你打算什麽時候迴國?有需要的話可以明說,能幫的我會盡力。”呂蒙問話,打斷了嘈雜聲,蕭國受災和遇襲所有人都清楚。


    圖安心一溫,此類表態這段時間他聽了不少,卻還是第一次聽呂蒙說。從同盟北上星原,再從半城北上冰原,一路相處,呂蒙什麽性子圖安一清二楚。呂蒙雖然有點衝動,可說話做事卻從不含糊,說什麽就是什麽從不失言。


    圖安聳肩一笑:“迴不迴都一樣,以如今的事態有我沒我都一樣,不如先等等看看情況。”


    看見有人欲言又止,本已停下的圖安隻得繼續說道:“圖氏領土離邊境近二千裏遠,離皇城也不近,族中也一直不參與皇權爭鬥,應該不會主動卷入內亂,短期內應該問題不大。就算真出事了也能及時撤離,那邊離海不遠,真要走誰也攔不住,族中私兵雖不如你們強悍,一戰之力還是有的。”


    主人話已如此,閑人也不便多言,話題又轉迴了眼下。聊著聊著,李連靠近圖安笑道:“我人小力微大話就不說了,若有事可以讓人撤到齊島,我家那老頭不知怎麽就開竅了,一再來信要緩和關係,已經和鎮上拉上關係,看在錢的份上,這點小忙應該還是會幫。若有心,等會便與我見見張統領,傳信一事他在行。”


    圖安也不矯情,道謝一聲,便與李連去尋張錦,從他們幹脆利落的行事作風,便知受同盟人影響極大。


    張錦笑看已說明來意的的年輕人,補充性問道:“不用別的?就傳個信這麽簡單?”


    簡單?圖安無奈了,也不對身前不熟悉的人說相隔萬裏,隻得帶笑點頭不吱聲。


    李連卻聽出了深意,眼一亮賊兮兮問道:“咱們在齊島上也有人?”


    張錦對‘咱們’兩字相當滿意,帶笑點頭:“多少人我不清楚,隻知道跑了兩迴生意,你那堆兄弟姐妹有點嘴碎,常說你走了狗屎運。”


    知道自己存在覺爆棚,李連咧牙一樂。


    張錦被逗到微微搖頭,麵向圖安提醒道:“存在同盟的錢留著也是留著,不如換非裝備。這年頭一副鎧甲抵十個兵,隻要器械足夠糧不缺,是個人都會繞著走。”


    圖安又無奈了,他存在同盟的錢還不夠買二十副鎧甲,這提議怎麽聽都有點多餘,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句:“能賒賬?”


    張錦點頭一臉淡然道:“給你千副,賬可以慢慢還,還的方式不受限製,唯一的要求是得族中長輩點頭,或有人擔保。”


    算盤珠子蹦都到臉上了,李連隻得苦笑接話說自己可以做擔保人。張錦點頭同意,還笑問要不多來點?


    李連牙直庠,一千副鎧甲已經夠受,這些鎧甲的價值已遠越出他的存款,麵對張錦的調侃,李連咬牙報了五千。


    圖安震驚道“五千?”


    李連絲毫不擔心張錦不同意,不答張錦應聲,便朝圖安點頭道:“其中二千給你,另外三千留在齊島充實防務。”


    圖安麻木點頭,遠遠超出預料的事態,讓他有點轉不過彎,什麽時候盔甲這麽不值錢了?想買就能買到?還是以千為單位?


    張錦還是一臉淡然,沒說同意,也沒說不行,隻答應傳信並說盡力。


    ‘三千越甲可吞吳’並不誇張,盔甲一直各國禁品,無一不是嚴令私自鑄造,違反者一律視為造反。別看各國兵力動不動就是幾十上萬百,可真正的甲士少之又少,除了同盟,就沒一國能湊出數萬重甲兵。


    同盟明麵上也禁甲,法律上也說藏甲得處死刑,可八部都是陽奉陰為,高層尚且如此,下麵就更不用說。寬鬆的態度,可有可無的監管,久而久之同盟全境形成了默契,那就是擁甲沒人管,隻要你不發瘋披甲上街,其餘的隨意。


    盔甲一事算成了,圖安反而更頭痛。甲士,有甲得有士,不是什麽人都能披著幾十斤上百斤的盔甲上陣砍人。人選、訓練、後勤缺一不可


    ,沒幾年訓練和龐大後勤都不可能完成,而局勢萬變,隨時都會出現意外。


    –


    星海,張揚也很痛苦,身體上的痛苦,說來隻能算他運氣不佳,本就閑著沒事可做,卻不願多花時間走現有的道路,非要抄近道,結果就是過草叢時被蛇親了一囗,好在有人同行,和本人也足夠鎮定。


    毒是吸了,腳也綁了,效果是有但隻能保命,殘留並滲入血液的毒素還是把張揚折騰得痛不欲生,腳腫得像球青黑一片,人也被綁帶了床板上囗中還咬著布料。


    張揚所在的屋內外,不清楚狀況的張鎮人焦急等待,黃圖麵黑如鐵,張癲一臉愁燥,呂梁咬牙切齒,陸虎靜坐無聲頭微垂……氣氛太過壓抑,女眷中有人哭出了聲。


    黃圖頭一轉喝道:“要哭滾遠點!人還沒死,你們哭個球!都給老子滾開。”


    辛火抹去滲出的眼淚,一直強忍沒哭出聲的她招唿上女眷默默離開…。


    方斌歎一聲,輕聲問道:“能不能進去問一聲?這樣幹等著也沒用。”


    也許黃圖的咆哮驚到了房中的救護人員,方斌話音剛落,緊閉的房門便被緩緩推開,一名青衣漢子走出,看到門外人頭齊齊刷刷看來,漢子失笑道:“死不了,瘸個幾天就能恢複,他剛吃了麻藥在睡覺,你們該幹嘛就幹嘛,沒必要在這守著。”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一直兜著圈的黃圖一屁股坐到了陸虎身邊,對著還在原地不走的人說道:“散了,散了,該幹嘛就幹嘛,去幾個人準備午餐,靠那幫女人的話今天誰也沒飯吃。”


    人群散去,見屋外人不多,青衣漢子便讓開大門讓黃圖等人進入探視。


    張癲看到兄長沒有大礙還睡得正香,不禁氣笑道:“這王八蛋和幾年前一樣,總能把人氣得不輕,那時瘋瘋癲癲,現在半死不活。”


    黃圖一臉苦,搖頭時輕手掀開蓋在張揚身上的被單,露出了一條黑白相間還被刮了毛的大腿。


    看到大腿已不在像抬來時腫脹青黑,探視人員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呂梁提醒道:“要不要給羊城通個氣?”


    黃圖搖頭,張癲搖頭,陸虎也搖頭,呂梁見此不在多言。


    放下心的方斌,轉頭詢問救治過程,三名青衣大夫有一說一也不隱瞞。


    方斌覺興趣是因為咬傷張揚的毒蛇,在星原和關內都有,蛇青而小攻擊性極強,常伏於草從葉間中讓人防不勝防,每年都有不少人被咬傷致死,被咬中者多數隕命,而活下來的人後遺症明顯基本殘疾。方斌沒見過這麽快就能確定活命,還成功讓腫脹消下去。


    問也白問,大夫的迴答讓方斌一頭霧水,‘血清’‘消炎’‘中和’‘麻藥’幾詞,就沒一個是他能聽懂的。


    今日果,前日因,若無幾年前,張揚心血來潮搞醫藥,今日生死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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