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太陽東邊雨,今朝卻反著來,東邊太陽高照西邊卻閃電雷鳴暴雨傾盆。


    星海營地,張揚舉鏡觀雨,遠處天漏的地方突有連環閃電驟現,天裂般的景象嚇得他手一抖,不自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張揚額頭上確是汗水,不是被嚇出的冷汗,遠處雖陰雲密布雷聲滾滾,可營地處卻陽光明媚,頭頂連片雲都沒有。


    營中閑人們不會放過觀景機會,山端人聲鼎沸議論紛紛,多在感歎自然奇觀,少數嘀咕說今年雨季來得有點早,之所以這麽說,是因連續五天看到有雨了。


    “再下就沒辦法抓魚了,好不容易來的賺錢機會呀!”


    人堆中不知何人歎了一句,話一出群聲起,人人都在惋惜,沒一會,所有人都看向了張揚。


    張揚氣道“看我幹嘛!錢都讓你們分了,老子一分沒拿,想掙錢就自己想辦法去,看我也沒用,這天要下雨誰也攔不住。”


    賣魚所得的錢財,張揚、黃圖、張癲、陸虎、李連五人一分未拿,所得的錢財中,一半給了羊城,剩下一半均分給了隨張揚北上的張鎮人員,就連幾十個各部女眷也沾了光,分到的數額和張鎮人一模一樣一分不差,三百來人每人都分到了三千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便有動力,冰庫和魚幹剛清理完成,嚐到過甜頭的人便火急火燎開始了捕魚大計,都想在趁汛期沒來水麵還小趕緊多抓點。十事九不如意,計劃趕不上變化,不是拖網破洞就是打雷下雨,昨天倒是收獲,可雨水也讓水位上漲了不少,許多本不相連的水水潭如今已拚到了一塊。


    時不待我,確定雨雲不往這飄,捕魚大隊又浩浩蕩蕩出發了,沒幾下,山頭上就不剩幾個人了。


    迎風一臉期待看著張揚“老大,不是還有兩副新網嘛,借來用用唄。”


    張揚抬腳踢人,迎風一躲,兩人大眼瞪小眼。


    “不給!才給你們一副新網,結果舊網當天就壞了,以前就沒出過新事!那兩副你就別想了,那是我的!”


    “不給拉倒!我去抓魚了,往後半個月別煩我,抓鳥的事找別人去,我抓緊機會賺點老婆本。”


    張揚不理不睬,迎風下山時偷偷一笑。


    可沒過多久,張揚便妥協並讓出一副新網,帶頭談判的辛火,麵對孤家寡人的張揚很是大度,不但給他留了釣位,連釣場也放過了,沒讓人下去大撈特撈。


    一方興高采烈開拔捕魚,一方孤家寡人臭罵某某某某些人重色輕友連兄弟都出賣。


    黃圖一臉淡然就當沒聽見聒噪聲,陸虎片刻不留混進了捕魚大隊,張癲沒心沒肺還幫忙抬網,李連立場堅定堅決支持人多的一方。


    羊城。


    方氏的移民大軍出現在羊城視野中,黑壓壓一片遮日連天。


    城頭上蠻開一臉惆悵,人一多事也多,雖無領地糾紛,可日常的磕磕碰碰是免不了。


    同盟駐軍不生產不放牧,星原中段偌大的中立區罕見人煙,除了不時出現的同盟遊騎,基本上就看不到人。


    眼下方氏進入羊城,中立區的另一端許君也有意分封出去,蠻開麵對的局麵和呂超麵對的完全不同。呂超在羊城輕鬆自在得益於城沒有雜人平民,不用操心日常糾紛,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混進來,更不用擔心近衛軍的巡邏線路,巡邏隊就算閉著亂跑半天也不會撞到人。


    城外雖有幾萬人卻井然有序,這讓惆悵的蠻開寬心不少,看向身側時臉上有了點笑意。


    方斌注意到了蠻開的變化,微微一笑得意道“這些人雖不如軍中之士,戰力上差了不少,可規矩上還算不錯,不用擔心他們會到處惹事生非。”


    蠻開歎氣道“這不是主要問題,非要糾紛能輕易解決。眼下最重要的是界限問題,與蒼狼的邊界劃分清楚前,我不希望有人越過羊城北麵百裏,這事侯爺上點心。”


    “蒼狼旗主許君已迴信,三日後,你我三方於星海相聚,屆時將討論邊界劃分,近衛軍巡邏路線,兩方注意事項。還有可能商議風鈴關駐軍問題,今年已發生了三起衝突,雖沒死人,規模卻越來越大,最近一次足有百人,蒼狼一千戶參與,你方一員副統卷入。”


    初聞此事,方斌臉上笑意一斂皺眉問道“是否查清緣由?為何說是今年?往年也不太平?”


    蠻開見方斌神色不似假裝於是驚訝道“當地駐軍未曾提及?”


    方斌搖頭“風鈴關守軍和將領均是皇族統屬,風雪關隻供物資,他們無需向我匯報。”


    蠻開有點無語,卻又不好點評對陳國內務,思量片刻才將同盟軍這二年知道的事大概說了一遍。


    陳國守軍和蒼狼守軍這二年在風鈴關發生了十九次衝突,其中十二次同盟軍及時出現製止,餘下七次都是開打以才趕到。這二年雙方有傷無殘無亡,最嚴重的一次是持械對峙,萬幸的是雙方指揮官還算理智下場前都下令不許動兵器。明麵上無人傷亡,可這二年,陳國失蹤四人,蒼狼三人下落不明,同盟軍十一人遇襲,這十一人無一例外都是被蒙頭暴打一頓。


    雙國軍隊同守風鈴關期間府城發動過三次試探性進攻,每次都是扔下數百屍體無功而返,陳國軍蒼狼軍的死傷不明,同盟軍一人陣亡五人負傷。


    剛說完近衛軍死傷的蠻開臉色一變,他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這數目和上報名單嚴重不符,好在方斌隻是淡淡一笑並沒在意。


    方斌有點頭痛,不大的風鈴尚且如此,若比鄰蒼狼放牧,又無軍中約束豈不是爭端更多,就算管得住自方不挑事非,心懷不滿的蒼狼人就難說了,自星原拿下後拿蒼狼處處受限處處吃虧。


    方斌想到三天後的會麵“蠻將軍對蒼狼旗主許君有何看法?若能知曉一兩,會麵時自能輕鬆少許。”


    蠻開失笑看向方斌,搖頭時說道“侯爺此問多餘,吾所知還不你子如方撼,他與許君旗下千戶狼庚關係尚可。”


    方斌不死心又問了一遍,蠻開無奈下說了自己對許君的見解‘善於謀長,心堅如鐵,法外君王。’


    兩人沉默中,一人自下向上登上城牆,並向蠻開走到。


    聽聞腳步聲的蠻開轉頭一看,看到熟悉卻感覺陌生的麵容時先喜後傷感,來人名呂蒙,與蠻開相識多年。


    消失了一年多的呂蒙,不複往日壯碩俊郎,此時的他身峋骨瘦,下垂的左手一指殘缺,左麵有塊如胎記般的暗紅,細一看暗紅如網分裂。


    蠻開收起傷感調笑道“老了不少,還以為你死在北麵了,你要是晚幾個月迴來我都得報喪了。”


    方斌細看來人覺得麵熟就是想不出是誰。


    呂蒙幫方斌解開了疑惑,“侯爺,許見不見,您老還是這般硬郎,都跑這來吹風了。”


    方斌大驚道“呂蒙?”


    呂蒙微微點頭。


    方斌看著基本變了的年齡人,帶著些許傷感問道“怎麽迴事?在這裏誰敢這樣對你?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說能幫的我都幫。”


    呂蒙笑起時麵上暗紅動,讓人感覺不適“不勞侯爺費心,眼下如此並非遭人暗害,實為寒冬所致。”


    方斌帶笑點頭,又與呂蒙聊了兩句便告辭離開。


    蠻開傷感道“迴來了多少人?”呂蒙向北去時帶了二十五人,其中二十人是同盟士兵,另外五人是來自蕭國的圖安和他的四個隨從。


    呂蒙歎息道“少了五個,我們損失三人,圖安少了兩個隨從。四人入睡後便沒在醒來,一人走失了,我們找了幾天也沒找迴來。”


    蠻開暗暗鬆了口氣,這結果比所想的好太多,看到呂梁的慘況時就覺得會少一半人員,甚至更多,“那你是怎麽迴事?怎麽變成這樣了?”


    呂梁說起了北上之途。旅途初期呂梁等人在蒼狼百人隊的護衛下北上三千裏順利抵達星原最北端,並看到了無邊林海。蒼狼百人隊力勸無果後調頭返迴,呂梁等人則走進了蒼狼人口中‘荒無之地’那時已是六月,星原南端已陽光明媚,北端依舊風凜氣寒……


    呂蒙滔滔不絕,說了林海,說了雪地巨狼,說了極地部落,說了永夜…。


    眼見短時間說不完,蠻開便暫停了談話,他還有事要很忙。分別前蠻開笑道“你這樣在城裏也幫不上忙,不妨去星海養養那小子就在那,你在這等會,我讓關岩過來接你。”


    呂蒙點頭同意。


    星海處,張揚看著遠去的騎隊一臉不爽,這才送走方斌二天,就收到通知,說三天後要來一堆人了,換誰都不高興。


    “表弟,你去通知呂梁騰出營地安排女眷和紅山人,這次會麵不知道要談多久,也不知道他們帶多少人過來,沒必要徒生事端。”


    黃圖點頭後笑道“要不把存貨也搬走?就說沒了?”


    張揚咪眼一想搖頭“算了,以後再抓便是,蠻叔都開口了,多少得給他留點麵子。”


    “路上看到人的話叫他們都迴來,魚什麽時候都能抓這事卻不能拖,單單搭全場和準備食材就得好久了。順便讓呂梁把明後幾天的巡邏調動一下,盡量調點人手過來幫忙。”


    出發時高興迴去時沮喪,捕魚大隊迴來時個個垂頭喪氣,其中女眷意見最大,她們剛住順心又得挪窩了。


    辛火氣鼓鼓站到張揚身前“打死也不搬!我這住這了!”


    張揚看著抬頭瞪自己的人嘴一撇嘻笑道“不搬也行,你們隻要答應會議期間不得離開住所就行。”


    辛火臉上的囂張一下沒了,丟下張揚跑去和姑娘們竊竊私語。


    一身濕透的陸虎問道“得開多久?”


    張揚聳聳肩無奈道“少則十天,多則難料,單單劃線一事就得商量很久了,執行起來那就別不用說了,鬼知道才花多久。”


    張癲說道“要不讓她們迴河邊?那邊應該會安靜點。”


    張揚懶得一個個迴答,便把知道的事都說了一遍,方氏數萬移民到達也在其中。知道了具體的張癲下一秒就出賣兄長把信息告訴了童謠,而童謠知道就等於辛火也知道了。別無選擇的辛火大氣說同意搬,但地點得自己選不直接安排,張揚點頭同意。


    辛火帶上女子兵團去選暫住地了,星海周邊有八個立帳點,跑來跑去就夠她們折騰一兩天了。


    忙碌不知時日快轉眼天已微暗,湖畔炊煙又起,由於女眷借機撂挑子一去未迴,饑腸轆轆的漢子們隻能親自下廚,許久不下廚的他們還因此吵了起來,一個看一個不順眼,由頭讓人捧腹,有人說別人切的菜太大,切菜的不服於是少,熟個湯十幾人問來問去問放鹽沒?氣得煮湯的李連咬牙……


    一片祥和中一支車隊緩緩靠近營地,哨塔上守衛看到領頭的是關岩,便朝底下的人揮揮手。


    關岩過哨崗時對同坐一車側頭迴望的呂蒙說道“是不是感覺這崗哨就是擺擺樣子?”


    說是哨崗,實為一根木頭搭兩個木架攔路,路旁再搭兩個小木塔,一塔為觀望用,一塔為休息點,整個崗哨人員充足,足有四人,一人站崗時,剩下三個剛好湊一桌鬥地主。


    呂蒙突然一笑“我差點忘了,是張揚住這,關統領能說說周邊有什麽布置嗎?我可不想散心時一腳踩空。”


    關岩笑著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從這調離時我讓人把原有的陷阱都清理了,現在有什麽誰也不知道,盡量別亂溜達最好,那家夥陰得很。”


    呂蒙笑說從同盟北上的經曆,那時他和蠻開是搭檔,蠻開負責統籌,呂蒙是護衛統領。北上途中張揚沒少給呂蒙灌輸陰人計策,在帳篷四周挖坑掛鈐鐺灑帶毒的鐵蒺藜,往衣袖中裝沙子,用竹做陷阱,隨身帶個馬蜂窩……雖在說笑呂蒙心頭一溫,這些小技策在星原以北數次建功。


    喧鬧的湖畔在呂蒙出現時安靜了,在場人員除了關岩帶到的人,剩下都曾和呂蒙同行萬裏,不少人還和他很熟。


    傷感和歡快共存,他們傷感於呂蒙的現狀,歡快於久別後的重逢,同盟人的大大咧咧在這刻盡顯無遺,短暫的傷感很快被震天的嘻鬧聲代替。


    吵雜中,三個許久不見的外邦人把酒言歡。剛見麵時,迎風逮著圖安一通亂摸,確定沒少零件才放開手,李連則帶笑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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