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千騎臨城而不入,百帳城外吹風。


    次日,城頭千人立,城外百人列隊恭迎。隊列前十人靜立,為首之人身披製服,其衣深黑,立領,點綴,衣扣,紋章一應俱全,妥妥的現代化軍服,若不是腳上少了雙皮鞋,頭上少了頂帽子,怎麽看都像現代人。其身後九餘人照貓畫虎,全都是一樣的打扮,唯一的區別是紋章不同。為首張揚是金色同盟旗紋,身後關岩五人為金色部旗章,餘下四的人全都是充場麵,別看一個人模狗樣,胸口處卻什麽都沒有。更過份的是還雜著個胖子,一身肥肉配製服怎麽看怎麽礙眼。


    隊前,張揚目不斜視,突問“擺這麽大的譜,來的是誰呀?陳國皇帝?等會我要不要五體投地三三跪九拜?”


    劉鵬聽而不聞,宮崎聞而不知,南關雙耳失聰,方格左耳進右耳出,關岩臉一抽。充數的黃圖嘴角一揚等著看熱鬧,張癲無動於衷,陸虎胖臉上肉在動想笑不笑。剩下一人是個情色不動的中年漢子,名張錦。


    張錦,張家暗衛統領,出身扶養營,與張銅同營同輩。兩人成年後,張銅隨輸隊四處奔走,最後外派於康莊,一呆就是十幾年,若非護送康宇兄弟至張鎮,張揚都不知道有這樣一號人物。張錦張銅不同之處是,一個對外,一個對內。相較於寥寥無名的張銅,張錦卻名氣得大,一直充當張氏族長親衛,一當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間不管族長怎麽變動,唯他不動。


    張峰退名後,張錦也退了下來,從此在張鎮定居。


    “喂,說句話嘛!我這是第一次接待外賓呀,萬一鬧笑話了怎麽辦,這可是大事件。萬一鬧成國際糾紛就不好,我丟臉就是丟同盟的臉呀。”


    張揚身後幾大統領依舊不動聲色,唯有關岩氣道“你能不能嚴肅點?”


    張揚頭不迴,肩頭在顫,嘻笑道“關統領,我本不想說你,可下梁不正上梁歪,身為你上司的我不得不說二句了。”


    “你還是太年輕呀,年輕人要學會淡定,千軍萬馬身上過不眨眼才是英豪,你還不行,簡簡單單二句就忍不住了。”


    眾笑中,關岩眼一閉打算當個木頭人。


    咦~


    隊前十人聽聞身後動靜,都是驚訝轉身,陣中喧鬧可不是小事,若非急事誰來不敢,更別說是十騎奔來了。


    眾人胡猜亂測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時,騎隊於城樓下停駐,一眾騎士揭下麵巾,露出了麵龐。


    張揚大喜,直奔城門。風塵仆仆的蠻開以為張揚要給他一個擁抱。


    “蠻叔,你來得正好,我有點憋不住了。”


    蠻開還沒說話,張揚就跑開了,那樣子真像吃壞了肚子。


    蠻開帶著疑惑上前,微笑點頭便問道“黃圖,你們今早吃了什麽?”


    黃圖不明所以答道“沒吃呀,要不是關統領踢門,我們都醒不來。”


    蠻開臉一僵,隨即搖頭失笑,他知道等不迴張揚了。


    前方營地,儀仗隊走出,正在臭罵張揚的眾人停聲立定,蠻開則主動上前幾步。


    一分一秒過去,衣衫華麗,有男有女隊列整齊的儀仗隊,在‘陳’字下慢慢悠悠,緩如烏龜。


    黃圖後悔了,後悔跑來湊熱鬧了,本以為會很有趣,沒成想卻像個木頭一樣傻傻等人。


    一步、二步、三步,幾十息過去,紅黃藍綠都有看上去就很熱鬧的儀仗隊,卻隻走了四步,這一幕讓黃圖忍不住扶臉,跑是沒法跑了,忍著吧。


    儀仗隊終於走近了,並於十步外停下,卻不見正主出場。


    嘟~號聲突響,立於路中的儀仗隊刹時分列路旁,讓出中間道路。隨著號響,不遠處的陳國營地中十一騎走出,為首一人麵色剛毅一身金黃,其後十騎覆甲掩麵……


    午後,萊茵河畔某人樹下小息,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靠近,其睜眼一瞧樂了,不遠處一胖二瘦正喪頭喪氣走來。


    張揚幸災樂禍問道“怎樣?好玩嗎?”


    黃圖眼皮一跳,沒好氣道“好玩個錘子,我們幾人在那傻傻愣愣站了半天,還不管飯。”


    真實情況沒黃圖說的誇張,傻站是真的,飯也管,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飯,一眾高層會麵結束前是不用想了。可有可無的三人,見無人搭理自己的便學某人偷偷溜了出來。


    –


    城中會城。說是會場,其實就是空地擺兩排桌椅,雙方人馬各坐一邊露天吹風,桌麵果蔬全無,這讓上麵的鐵殼配玻璃杯顯得格外紮眼。


    陳曉,已褪去正裝,不再一身金黃,閑搭的紫藍讓其看上去年輕了不少。


    “將軍,貴部在此可還適應?如有需求請直言,兩邦相交近百年無需謹慎。臨行前,家父一再叮囑,命吾盡心盡力協助,不可因小失大。”


    場麵話不是誰都會說,如果是張揚接待,這時準調侃二句。


    蠻開先與皇太子客氣幾句,才認真道“我軍目前一切良好,物資一事風雪關不曾缺失。唯有一事難言。”


    陳曉聞言配合,擺出不解狀“何事讓將軍如此為難?”


    蠻開歎息“清閑難度,日複一日,似無終。軍中百將千騎徒增重。


    陳曉驚訝,沉思片刻搖頭“此事無解,如今星原戰事平,貴軍刀兵入庫難免富閑。東麵風鈴雖有爭端,我方與蒼狼國可承之,無需盟友掛念。”


    “若清閑難度,貴部大可巡遊無邊原野。事之難料,若有幸便可重演今朝盛狀。”


    旁聽了的關岩,很無奈,會場上聽了半天,看似句句真情實意,卻又句句沒準信。


    咕~不知何人肚響,響聲打斷你儂我儂。


    做為東道主的蠻開起身笑道“難得今日聚首,來日方長萬事先擱。皇子殿下,諸各同僚,請秒步後營,我方已備好酒菜。”


    陳曉率先起身應邀道謝,隨行部眾待其言罷方才起身,亦是如此重複,又是一番客套才移步就餐。


    沒有傳說中的試毒人員,就算有試毒人員,也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除非被邀請的一方想把關係鬧僵。


    –


    次日,萊茵河畔塵土漫天,新居一側又有新點動工。工地上人來人往,同盟人為主,陳國人為輔,不知不覺間人堆中混進了兩個異類,兩人遊手好閑,在工地上四處亂轉。看似毫無目的,卻暗藏玄機,一通瞎溜達後,兩人確定了營地大小,估算出了即將住進來的人員數量,並從運送的原料上確定了正主。


    “迎風,我們迴去怎麽辦?是直交待還是拐著彎說?”


    迎風瞪眼“不然你還想怎樣?這陳國太子真不講究,住那不好叔要住我們上遊。”


    李連聳肩“要說你說,姓張那家夥擺明了逗我們玩,就這他能看不出來?估計是憋著壞想惡心一下陳國人。”


    迎風嘿嘿一笑“要不我們跑吧?鑄造營那邊還有床位,與其在這喝洗澡水,還有可能惹禍上息,不如去那邊躲躲?”


    李連無奈“老實呆著就是,那家夥說過‘跑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們要是扔下他不管,以後就別想迴鎮上了。”


    迎風泄氣了,老老實實跟在李連身後往山那頭走。千餘米後,拐角一過,兩人便看來了自己的營地。


    盡管有猜到大半,消息確認時,張揚還是忍不住罵街。現代社會呆過的他,對衛生方麵很是在意,想到上遊有千人的拉撒洗,就有點崩潰了。


    張揚惡狠狠說道“要不我們搬到上遊去,讓他們也嚐嚐尿黃的滋味!我還要在水裏方巴巴!”


    張癲躍躍欲試舉手讚同,陸虎眉開眼笑已在幻想,迎風李連兩人很沒出息附議。


    黃圖苦笑“你們幾個能不能別這麽幼稚?實在不行就和他們商量商量,我就不信陳國人不講道理。”


    張揚“那你去呀!”


    張癲“別光說不練!”


    迎風湊熱鬧“我覺得黃少的話有道理,談談應該能解決問題。”


    陸虎“我覺靠譜,搬來搬去也不是個事,不如商量商量。能解決最好,不行的話再搬也不遲。”


    李連點頭。一眾慫恿下,黃圖無奈離營而去。


    走呀,走呀,走呀走!黃圖孤零零一人沿河往上遊走去,想入城找陳國人說說,可剛拐過彎角就後悔了!


    隻見河邊數人小解迎風尿幾仗,水花花嘩嘩啦啦響,更有幾人河中半露,神態難言。


    黃圖調頭返迴,在張揚幾人的不解中,咬牙切齒道“搬!必須搬!現在就搬!起新房的錢我出!”


    一番詢問,得知原由的幾人一番大笑,意見也終於統一了。說幹就幹,幾人急匆匆入城找蠻開商量。得知情況的蠻開,失笑說自己大意了,沒想到這一點,便同意了他們要求。


    選址一事又是一通折騰,城南排除了,總不能真跑到陳國人上遊拉屎撒尿。城西別想,蠻開死活不同意,從西穿城而過的小河可是城中供水源。城東,張揚幾人轉了一下圈就排除了,要說位置的話,城東最好,流經羊城的三條河都在這匯聚。選無可選的情況下,城北成了唯一的選擇。數天奔波,沒算白費,一直偷懶耍滑不管事的張揚終於得知了腳下這城全貌。


    羊城,看似西南平實則不然,向東匯總的河流說明了一切。西南平坦的錯覺,出自東北麵的山丘,尤其是北麵高山加重了這一切。羊城三麵環水,西北處空置,居高可見城池東矮西高。


    新營名‘流沙’,位於北門西側,背靠城牆,營前小河纖細清可見底,遊魚隱現。‘流沙’不比城南舊居,僅有十房,房雖不多卻也充餘。


    入住當天,人頭湧動,城中有頭有臉的都來蹭飯了,害著誰都沒通知,誰都沒邀請,也沒有絲毫準備的張揚手很忙腳亂。好不容易在小河旁擺出十幾桌,把同盟軍的人安排好了,眾聲歡笑時,不遠處的城門中有湧出了一大堆。來客浩浩蕩蕩結伴而來,有陳國太子和一眾隨行官員,風雪關幾大家族代表,昨夜剛入城的蒼狼國代表團。


    好在來客知曉同盟人風格,沒有敲鑼打鼓擺陣陣仗,也沒有派人提前通知,全是以私人形式而來。盡管如此,做為半個東道主的蠻開還是主動迎了上去,還拉上了黃圖迎風李連。


    隨從獻禮之際,陳曉玩笑道“蠻將軍,怎麽是您在這待客?主人家不在?還是又躲著我們了?”


    蠻開手往冒煙的地方一指,無奈道“那小子在那邊炒菜,他腦子不好使。太子殿下,諸名同僚莫要因其惱怒,不值當。”


    眾人朝指向看去,的確一人光著膀子正在掄大鈔,身側有一胖二瘦在打下手。


    “那一個?”


    陳曉問出了太多數人的心聲,結伴前來的百來號人中有大半沒見過張揚。


    前客中不少人認識,卻無人出聲,蠻開隻能開口“光膀沒幾根頭發嘴上沒毛那個。諸各先落坐,待會我再與你們一一介紹。”


    “黃圖,你們幾人帶路,隨便讓關岩劉鵬迴城一趟。”


    賓客一一記名,陳曉跟在黃圖身後,突然說道“少年,你是黃家人?我們好似見過?”


    黃圖迴身微笑“太子殿下過目不忘,小人曾於城外幸見天容。吾確是黃家子弟。”


    陳曉“不必謙讓,汝之名本王幾度聽聞,多與張參將齊現。想必其今日聲名,必有汝功。”


    黃圖無奈了,這話像誇人又好像不是,全怕說錯話的他隻能甩鍋“太子殿下,請跟我來。”


    揮汗如雨的張揚,低頭洗鍋時灶前多了一票人,鍋一放汗一擦便沒好氣道“你很閑呀?閑的話去拿桶蠔油過來。”


    黃圖二話不說轉身就溜,留下十一個無語的陳國人,與張揚你看我瞧。


    張揚把鐵桶遞給靠得最近的人“帥哥,去河幫我提桶水!”


    陳曉機械接過桶,聞聲失笑,不等身後護衛出聲,單手舉起。


    陳曉樂嗬嗬去打水了,剩下十人卻一個個神情異常看著張揚。


    被盯著全身上下不舒服的張揚,靈機一動問道“你們都是陳國人?”


    身穿勁裝的十人機械點頭。


    “那個是你們的頭?來頭大不大?”


    十人你看我看不知道怎麽迴答,好不容易有人要說話,身後來急勿勿走來了幾人。


    “喂,哥幾個別站這行不!”一胖子背著一大筐蔬菜急吼吼走過。


    “讓一下,讓一下”兩人抬著一筐魚幹過來。


    陸虎見一堆人閑著沒事做“別傻站著呀,都幫幫忙擇菜,不然到下午也吃不上飯。”


    十人無動於衷沒有幫忙,無聲讓開了道路。


    辛火穿桌而來,瞄了瞄站著的十個木頭人,嘻笑道“表哥,你這些保鏢那來的?看樣子挺好玩的,中間那個剛才還瞪我了。”


    張揚接過蠔油笑罵“你們幾個別湊熱鬧了,都給我迴房間去,不用上菜了,這裏人多手雜。”


    辛火嘴一撇,不忿道“又不是吃你豆腐,你急個啥?誰敢動手動腳,老娘就把他手剁了。”


    張揚無聲怒視。


    辛火嘻笑一收,雙手舉高退去,表兄的神態不是玩笑,她不想觸黴頭。這種表情她見過二次,一次有人被踢出了隊伍,一次動手打了人。


    陳曉放下水桶笑道“何必動怒,誰家沒有幾個跳脫的。”


    張揚迴身提水倒入鍋中“不是我想動怒,不得已為之。今天不管,明天不管,以後就得付上千倍萬倍代價。”


    陳曉注意從場中退去的姑娘,歎息道“沒了她們,氛圍會差很多,場中聲調都弱了不少。”


    張揚聳肩“無所謂,如果是衝著女人來,我巴不得早點散,免得眼煩心亂。怎麽稱唿?叫您王爺?還是太子。”


    陳曉看向身側毫不講究形象,平日能躲就躲絕不攬事,卻聰明到頂點的人,笑道“王爺就行,太子一詞有點生冷。前幾日蠻將軍稱我為皇子,方才卻換了稱唿。”


    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張揚卻聽出了味,調侃道“無奈又無能為力?”


    不好迴答的陳曉有樣學樣,照某人聳肩。


    張揚添材時,轉向聽而不聞瞎忙著的三人,恨鐵不成鋼道“都傻了?這麽好的機會都不知道把握?打算一輩子耕田種地放牛養娃?“


    迎風耳朵好像不好使,李連頭一動又低下了。陸虎大大咧咧看向陳曉說了句“王爺,能不能讓他們幫幫忙?我有點忙不過來。”


    陳曉失笑“好。胖子,你叫陸虎?”


    陸虎點頭,笑道“若大個星原就我一版沒分號,好認!”


    而人幫忙,陸虎手閑便聊了起來,陳曉拉過小板凳坐下,問了蔬菜何來,陸虎指了指正往鍋裏放油的張揚,問魚幹何來,還是指張揚。不管陳曉問什麽,答案都是一樣。


    陳曉斜視光膀之人,不禁暗服。也許別人眼中這些零碎的瑣事,不值一個,可在其眼中也不一樣,一句曾說‘事有千萬,因時不同,顧小無憂,可登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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