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帳內,始畢可汗坐在上首,兩側的羊羔絨墊子上跪著未參戰的各族首領,幾隻銅爐裏炭火燃燒的正旺。


    炭火熊熊,其他人雖已經脫去了襖袍,額頭上仍冒出了汗珠,而始畢可汗卻仍是厚厚的襖服在身,未見有半顆汗珠。


    始畢可汗揮手退去了前來稟報戰況的侍衛,環視一周後,笑著道了句,“漢人多狡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始畢可汗的言語中並無怪罪之意,一幫早已經深諳君臣之道的人將本是要落井下石的話給咽了下去,紛紛表露出氣憤模樣。


    “無妨,不過是暫時失利罷了,康鞘利會給本王打開雁門關的大門”,說著話,始畢可汗讓左右兩人打開一卷丈寬的地圖,左右望去,竟是一副雁門以北的地勢圖。這圖山川河流繪製的清晰可見,甚至連一些無名的荒野山頭都做了標注。


    見到眾人吃驚的模樣,始畢可汗心裏大為滿意,這些年,他無時無刻都在準備著,如今中原已亂,北方梁師都,劉武周,乃至起兵前的李淵都向他做了臣服之意,突厥已經兵強馬壯,隋失其鼎,正是他帶著麾下兒郎馬踏中原的好時機。


    成就千古帝業,便是在今朝。


    想到這裏,這些年將心性早已經是波瀾不驚的始畢可汗不免胸口起伏不斷,一時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慘白的臉因咳嗽有了些紅暈,始畢可汗從位置上走了下來,環顧四周,“唐朝有支兵馬在攻打馬邑,那劉武周受本王庇護,理應替他解難,不知道哪位將軍願領兵前往。”


    大軍南下本就是打著解馬邑之圍的旗號,雁門關的功勞已經被康鞘利給獨占了,因而前往馬邑支援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功勞,一時間,起身請命的聲音此起彼伏。


    始畢可汗目光最終落在了一道魁梧的身形上,“俟利弗設,你帶人去吧!”


    阿史那·俟利弗設響亮的聲音傳來,“大汗靜等臣弟捷報傳來。”


    待人都散了後,始畢可汗坐迴到位置上,大口喘著粗氣,身旁一個麵色稚嫩的少年急忙端了被茶水上前,“父汗,喝些茶水。”


    始畢可汗接過飲了幾口,好一會才緩了過來,眼中少了先前的果決與狠厲,略有溫和的道,“什缽苾,對於這次迴師南下,你有什麽看法?”


    阿史那·什缽苾愣了片刻,猶豫了之後,這才開口道,“父汗,雖說中原戰亂四起,但是我們畢竟屬於異族,想要入主中原,怕是不易。”


    “不易嗎?”始畢可汗低笑了一聲,繼而雙眼滿含殺機,“漢人為了榮華富貴,紛紛向本王稱臣,這個民族雖說有鐵骨錚錚的勇士,但是更多的卻是貪生怕死的鼠輩,隻要手中的刀足夠鋒利,將那些硬腦袋全都砍光,剩下的自然就學會怎麽做一個合格的突厥子民了。”


    聽的這話,阿史那·什缽苾麵色大驚,短短幾句話中他似乎看到了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景象,想要開口,卻不知道如何去說,隻得將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在一起。


    見他如此,始畢可汗再度溫和的笑了笑,“什缽苾,你不要用擔心,父汗會將一切掃除幹淨,你到時候也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為我突厥開辟萬年盛世。”


    阿史那·什缽苾噗通跪地,語中已帶哽咽,心中有千言萬語,嘴裏卻隻是念出了一句,“父汗……”


    雁門關上,竇孝慈瞪圓了眼睛看著如同蝗蟲般一波波撲過來的突厥人,此刻對方已經舍棄了戰馬,背著弓矢,手拿長刀,赤腳飛奔而來。


    如此一來,地麵上的冰層就對他們起不了作用。


    唯一讓竇孝慈慶幸的事是突厥人奔襲而來,並未準備攻城器具,沒有投石車與雲梯,守關的壓力自然是大大降低。


    對於突厥人拋到城牆上的飛勾,竇孝慈命令兵卒不要著急砍斷,待下麵爬上了四五個突厥人到了半空中,再猛地抽刀將麻繩砍了,使得那些突厥人慘叫連連的摔了下去。


    雁門關城牆三丈有餘,加之城牆上掛著一層厚冰,所以即便康鞘利在後方壓陣,令手下兒郎不斷衝鋒上前,但卻難以登上牆頭。


    本就是陰天,不知不覺間夜色慢慢落下,寒風更勝,吹得人肌骨刺痛,更何況還是赤腳上陣的突厥兵卒,一雙腳早已經失去了知覺,行動上就更加緩慢,甚至不需要城頭放箭,就時不時的有人跌倒在地,引起一陣騷亂。


    康鞘利陰沉著臉,心中雖有怒火,但也別無他法,夜晚天氣更加嚴寒,損失會越來越大,一聲冷哼,康鞘利命令收兵。


    雁門關上,見到突厥人退兵,竇孝慈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不用李元吉開口,便主動的安排起兵卒清理城頭箭矢,同時最為關鍵的是又安排了人手在入夜時分取水往下潑灑。


    快步走到李元吉身旁,竇孝慈略有沙啞的聲音道,“舅父,依仗雁門天險,暫時無憂,但突厥人有十萬大軍,時間久了,將士們怕也會撐不住。”


    李元吉目眺遠方,夜幕之下,突厥人營帳連綿不絕,篝火四起,好似漫天繁星,許久才緩緩的道,“平台,你相信朝廷肯定明白晉陽的重要性,也會明白經此一役是大唐能否站穩河東乃至北地的一次良機。隻盼天佑大唐,讓王世充、竇建德之流莫要發兵來襲,此戰便多了幾分勝算。”


    不遠處,李道玄依舊默不作聲,隻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在朝廷大軍到來之前,唯有死守”,李元吉退去左右兵卒,扭過頭望向李道玄,“道玄,有件事我需要你帶人秘密前往。”


    李道玄顯然沒有料到李元吉會突然與他說話,而且更是給他安排了差事,驚愕之後,旋即大步上前,“道玄聽從大王調遣。”


    “兩個多月前,我派遣了一支人馬去了草原,並約定了一個聯絡地點,我需要你傳令給他們”,寒光從李元吉雙眼中猶如利刃一般蹦出,“即刻起,突厥人無論男女老少,殺無赦!”


    李道玄隻覺得頭皮一陣寒涼,他從來沒想到李元吉會有這股狠厲之態,但心裏卻不得不佩服李元吉,似乎早已經料到突厥人南下,已在突厥人後方插入了一柄鋒利的長刀。


    如今李靖圍攻馬邑,王石帶人阻斷突厥人對馬邑的援救,草原上若是起了亂,即使朝廷援兵未到,雁門關之圍也能解去。


    李道玄正暗自盤算著,耳邊又聽得聲音傳來,“此行必定兇險重重,道玄你可想清楚,若是有所顧慮,也無大礙。”


    “大王放心,道玄定當不辱使命!”李道玄抱拳做禮,如果此番真能擊潰突厥,一解中原百年之困局,這等男兒建功立業流芳千古的大事,他李道玄又豈能置身事外!


    夜色濃厚,寒風唿嘯,雪花飄然而下。


    李道玄從吊籃下了城牆,朝著城頭上的李元吉做了一禮,帶著竇孝慈替他挑出的十個身手不凡的兵卒消失在了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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