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東海之畔。


    朝陽初升時,自稱仙罡天下第二的青年便立於城頭。


    身形頎長而健碩,烏發披肩,眸光明亮,一隻手掌按壓著那口陪伴了一甲子的古劍匣,平靜望著碧波萬頃的大海。


    直覺告訴照夜,陸地神仙將在今日,抵達飛仙城。


    以陰仙境對決陸地神仙,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但照夜非戰不可。


    劍指弱者,照夜從來不屑於此。


    隻有與強者搏殺,才能突破極限,去成長,去錘煉無敵心。


    隨著大日逐漸升向天心,越來越多明顯武者打扮的人潮湧進飛仙城。


    整座古城池人滿為患,若非大部隊因‘問劍仙京’而趕往仙國都城,則此飛仙城絕對要被擠爆。


    人便是如此,隻有那些極少數,才配才敢當主角,大部分隻喜歡做圍觀者。


    飛仙城悅來客棧人聲鼎沸,樓上樓下全是懸刀佩劍武者,少年青年中年老者都有,亦不乏女俠客。


    “老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誰能想到五年前那位敢刀斬仙京的紅衣少女,其師竟會是陸地神仙!但話說迴來,也隻有陸地神仙,才能教出如此出類拔萃的徒兒!”


    “你們說,照夜城主與陸地神仙這一戰,誰輸誰贏?”


    “嗬,這種話,簡直貽笑大方,你腦袋是不是被門夾了?即使被門夾了,也萬不可能說出此滑天下之大稽的謬言,照夜城主不過陰仙境,怎配與陸地神仙爭輸贏?”


    “戰肯定會戰一場,就看照夜城主拚盡全力,能否傷及陸地神仙一根毫毛了,若能讓陸地神仙流血,則便是死,也無憾了,壯舉不亞於土裏刨食的百姓,將九五之尊的皇帝拉下馬來。”


    “這比喻,會不會過於誇張了?”


    “誇張?你根本不理解陸地神仙是怎樣的存在,人間絕頂、一人敵國,可不是與你開玩笑的,盛怒一擊,一巴掌便能將這座飛仙城拍地裏。”


    “我倒是更好奇,兩尊陸地神仙不日問劍仙京,注定要與咱仙國護國大法師碰撞一場,孰強孰弱?”


    客棧一樓大堂頓時一寂。


    “都說國師是真仙人,可古往今來,人間無仙,即使招搖山那群餐葩飲露的所謂仙人,也不過遠古遺落仙民後裔,所以國師,多半也隻是陸地神仙。”


    “所以人間仙對決天上仙,實則是陸地神仙對決陸地神仙?”


    “甭管誰輸誰贏,於我等而言,目睹過人間絕頂彼此攻伐之戰,便是三生有幸了。”


    “嶽城那邊傳來的消息,不是說兩尊陸地神仙八月十五中秋夜後,三兩日便抵飛仙城嗎?這都八月十九了,還來不來?這不會是哪個王八蛋捏造的流言吧?”


    “概率很小,畢竟涉及到陸地神仙,人人都會對這種存在抱有一份最低程度的敬畏之心。”


    悅來客棧五樓高,頂樓食客站在窗口,便可遙遙望見遠方東截古城牆。


    巍峨綿延的城頭,插滿了密密麻麻的兵刃,猶如刺蝟一樣。


    有些兵刃,已有三四十年曆史,被腐朽的不成樣子。


    有些還很新,寒光爍爍,卻也絕難逃被鏽斷的結局。


    仙國江湖甲子以來,也不知多少人想要登上城頭,與那位仙罡天下第二戰一場。


    贏了血賺,輸了倘若不死,還是血賺。


    可惜九成九的人,連那長長陡峭階梯都沒資格去踏足,人一旦涉入兵塚範圍之內,便有鳴嘯劍氣從天而降,一劈兩截,死狀淒慘。


    少數踏上城頭之人,無一例外,全被劍氣封喉。


    五年前,那位紅衣神女未到來東海之畔以前,三四十年間,從未有人有資格令那位天下第二開啟古劍匣。


    想必今日,劍匣中一十三柄仙國名劍,要盡數而出了!


    ——


    日上三竿時,一人兩蛇終於望見飛仙城巍峨城牆。


    一人兩蛇經由西城門進入古城池。


    街道上行人多到擁擠,張袂成陰。


    兩側茶館、食肆、客棧、酒樓,甚至於青樓之中,都是人滿為患。


    有飛仙城本城百姓,多是外來遊俠武者。


    一人兩蛇風塵仆仆,先行尋了家食肆,準備歇歇腳再去登臨東邊城牆。


    “故地重遊的感覺,令本皇心情愉悅。”


    小酒小菜上來後,豬皇先給自己倒了一碗,仰頭咕嘟咕嘟喝淨。


    五年前,就是在此城,丫頭與照夜傾力一戰。


    那場戰鬥,豬皇全程觀看,目睹丫頭險象環生,緊張到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恨不得自己上去爆殺照夜。


    可惜,丫頭最終還是敗了,豬皇當時直接一屁股癱坐在地,渾身軟爛如泥,提不起一絲一毫氣力。


    後來,那個照日對丫頭好一番羞辱譏諷,葷話連篇,氣得豬皇暴跳如雷,幾欲噴出血來。


    五年間,每每想起那場戰鬥,豬皇都要在床榻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今時今日,朱九陰與齊慶疾兩尊陸地神仙在此,終於要出一口惡氣了!


    又是一碗酒下肚,豬皇罕見流露情緒,一條縫似的小眼睛裏閃爍著晶瑩淚花,看得朱九陰都瞪眼了。


    “窩囊!真他娘窩囊啊!”


    豬皇咬牙切齒,悲憤欲絕道:“可憐我的丫頭,五年前連仙京城門都沒進去,便被那什麽狗屁厚照司命,一指彈飛千裏遠。”


    “等我找到人時,已經陷入昏迷,口鼻溢血,骨斷筋折,躺了三個月才能下床。”


    “南燭,小齊,你們是不知道,當時仙京城頭那些達官顯貴的笑聲,是多麽刺耳。”


    “傷勢剛好,便又趕到這兒,與照夜鬥了一場。”


    “惜敗啊惜敗!”


    “眼睜睜看著那個照日拿走丫頭的刀,插在城頭,耀武揚威,我恨啊!!”


    “五年來,我沒一天不想著取迴丫頭的刀!洗刷丫頭遭受的屈辱!”


    “南燭啊南燭,你當師父的幹什麽去了?讓本皇等了太久!”


    朱九陰輕歎一口氣,沒有安慰,隻是抱起酒壇,破天荒主動給豬皇倒酒。


    齊慶疾貼心將隨身手帕遞了過去。


    豬皇接過,沒去擦眼淚,而是捂住鼻子,擤了滿手帕的鼻涕。


    隨即將手帕遞還齊慶疾,“謝謝你小齊。”


    青衣嘴角略微抽搐,“不客氣,送你了。”


    豬皇隨手將手帕塞進衣袖內,看了看朱九陰,又瞥了一眼齊慶疾,沉聲道:“本皇有淚不輕彈。”


    “你們權當沒看見。”


    “往後誰敢拿‘皇落淚’這件事打趣我,休怪本皇翻臉不認人。”


    朱九陰品茗,齊慶疾剝茶葉蛋,誰都沒有迴話。


    豬皇相當滿意。


    忽然,朱九陰放下茶盞抬頭望向東邊。


    旋即是齊慶疾,也扭頭望去。


    最後是反應最慢的豬皇,目光穿過密集建築群,一眼便望見矗立東截城牆城頭的照夜。


    青年隔著大半座城池,極遠距離,亦在凝望一人兩蛇。


    ——


    ps:感謝‘愛吃香酥小餅’的大額打賞,感謝所有道友付費禮物,感謝愛心發電。


    雖說更新一天比一天晚,沒時間雕琢劇情,但質量好像還保持住了,追更相當穩定。


    再說一件事,若無意外,第四個徒兒劇情後,阿飛就出來了,預計百萬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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