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知點了點頭,說道:“錦衣衛指揮使司馬昀和兵部尚書溫涵都到了青楓鎮了。司馬家授的是托孤之臣淮煬王之意,那溫涵便是太後一方?”


    玉山真人站起身來,說道:“貧道隻是一個道士,不懂廟堂,小師叔要是無法定奪,倒是可以去問問小師弟。”


    李少知拾起一顆黑子,在手中把玩,問王沂?算了吧。


    他將黑子扔進已經結束的棋盤,將部分白棋打散,自言自語道:“下山吧,走了啊掌教…”


    李少知揮手告別,騎著小蠢貨離開了青鳴峰。玉山真人望著離去的一人一驢,想起了某件事,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看著一個人,騎著一頭驢,從此再也沒有迴玄武山,隻是以前還小,現在很老,應該是記憶出了問題,此少年又哪能是彼少年呢。


    李少知按原路迴到萬柳峰已經天黑,萬柳峰上小道觀裏已經點了油燈,大殿門已經被王沂打開,裏麵也被蠟燭照亮,西廂房無人居住,而東廂房也隻有一室有亮光。王沂已經準備好飯菜,但他沒想到的是李少知迴來了,還有那頭可惡的驢,沒得辦法隻好給小蠢貨準備了些食物。


    王沂咀嚼著一口飯,道:“要下山了?”


    “嘿,你這消息比江南淩雲閣都靈通啊,還做什麽道士啊。不如隨我進京?”李少知坐到他的身邊。


    王沂不緊不慢的吞下一口飯後冷冷的迴了兩個字:“不去。”


    “放心,我不著急。”李少知有些沒有食欲,小蠢貨卻是吃的很起勁。


    “上山一年了,給你講了那麽多故事了,要不再給你講最後一個?”


    李少知也不管王勉想不想聽,便又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他的軍旅生涯。


    這位年少的小師叔,八歲從軍,被冼方邯收為義子,待過輜重營,弓弩營,步兵營,騎兵營,重盾營,甚至是九死一生的前鋒營,官至三千虎甲親衛主將時才年滿十七,晉慶五年春,又隨冼方邯南下,在永晉大破南楚,三軍合並,一路南下,軍功赫赫,收複江南失地,南楚退守西南三州。此時這位少年將軍才年方十八,朝廷封千武將軍,正四品軍職,可謂是年少有為。


    西南三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晉慶帝決心恢複國力,恢複經濟,與民休息,與南楚休戰,再命定安王重組鎮南邊軍。


    至此,李少知將自己的軍旅生涯便跟王沂講述完畢了,事無巨細,一一道來,一年時間。


    李少知把這當做一種修行,他開始理解了師父的心境,閑雲野鶴確實是比軍旅安逸許多,可他從小就在軍中長大,最大的理想無非建功立業,他終究是要從哪裏來迴哪裏去的。


    “你說我下山後不迴軍營,去說書如何?”李少知笑問,不等王沂答複便已經迴房去了。


    王沂留下來收拾碗筷,洗的幹幹淨淨,放的井然有序,隨後也迴房了。


    一夜逝去,東方既白。


    王沂道長養的雞早早的就上班了,吵的李少知特想提刀去宰了它燉雞湯,可每每提刀出門,王道長就已經在那喂雞,他沒有試過王道長的武功,心裏沒有底,他眼珠子打轉,隨後露出陰險一笑,但卻被王沂瞪了一眼,頓時收了想要偷偷殺雞的心思。


    “往日裏你練武都沒我勤快,想想也強不到哪去。”李少知‘嘲諷’了一句王道長後就繼續迴去睡個迴籠覺了。


    小蠢貨也早早的起來了,它的小房子外就有一顆幼柳,心思剛起就被王沂摁住驢嘴,一扁擔把它拍暈,隨後便下山挑水去了。


    李少知一直讓他打個水井,會比下山挑水方便許多,可一年來他永遠隻迴一句“這是我的修行”。


    李少知不明白,修行?如果這是在練毅力,那還不如去一趟軍隊。


    可人家是個道士啊,李少知已經睡不著了,又起了殺雞的念頭,一想王沂挑水迴來雞被殺了,肯定會暴跳如雷吧,李少知嘿嘿一笑。


    但想歸想,他還沒這個膽量,雖然平日裏時常嘲諷王沂,可是他終究是玄武山下一代掌教,定有其過人之處,隻是他沒有發現罷了。


    穿好寬鬆的灰色道袍,李少知來到道場,折下一支柳枝,清晨他會習慣的練一下刀。


    把柳枝當做刀,他要舞一套冼家刀法,一招一式很是笨拙,可猛地,他迴頭一斬,斬出的刀氣竟如清晨微風,不遠處那顆柳樹微微顫動。


    再迴頭一斬,竟直接將柳樹上的樹枝砍斷,而他手上的柳枝卻隻是掉了些柳葉。


    一套刀法打完,那顆柳樹已經麵目全非。此刻王沂也剛好迴來,放下水桶,瞪大雙目,抄起扁擔就敲向李少知。


    李少知一把抓住扁擔,淡定自若的說道:“你聽我解釋,剛才山上忽然刮起了一股颶風,嘩嘩作響,我出門一看,就已經是這幅模樣。”


    王沂白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訴他:你覺得我他娘的會信嗎?


    一頓胖揍過後,李少知去找小蠢貨訴苦去了,可小蠢貨暈厥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王沂這個天殺的,連我的驢都不放過啊。”李少知趴在小蠢貨身上嚎啕大哭,傷心極了。


    小蠢貨赫然醒來,蹬直驢腿,踢了李少知一個猝不及防,飛出好遠,掛在了一顆柳樹上,半死不活。


    “小蠢貨,我饒不了你。”李少知奄奄一息的說道,但說完人已經暈過去了。


    每日都會有這樣的小打小鬧,讓這座本來清靜地很的萬柳峰變得有些人味了。


    起碼李少知是這樣想的,至於王沂怎麽想的就不知道了,估摸著早就想把這一人一驢踹下山去了。


    “迴軍中啊,建功立業,嗬,可是這樣逍遙的日子比軍旅舒坦多了,想來她也會喜歡這樣愜意的生活吧。”李少知坐在小道觀裏,嘴裏念念叨叨的。


    王沂已經忙完手頭上的事情,從房裏取出一把三尺桃木劍,劍名二九,很奇葩的名字,李少知問過,王沂說他二月初九弄的,所以叫二九,李少知問,為什麽不叫初九或者二月好聽點,王沂思索片刻隻迴了兩個字“忘了”。


    王沂在道場上非常緩慢的舞起了一套太極劍,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講,王沂都是一個不勤習武,也不勤學道,甚至還有點強迫症的普通人,就連那太極劍式都舞的很僵硬,李少知至今仍在懷疑這個人真的能成為玄武山道教掌教?


    就在王沂快要舞完之際,一道強橫劍氣唿的飛來,將他震退數十步,他猛的抬頭,隻見李少知穿著寬鬆的灰色道袍,手持另一把桃木劍直挺挺的站在道場中央,劍指王沂。


    “都要下山了,一直沒有試過你的武功,試試?”李少知一年以來表露出少有的認真。


    王沂眼神盯著那把桃木劍,厲聲道:“哪來的?”


    李少知立刻原形畢露,尷尬的撓了撓頭,說道:“不好意思啊,你房間裏的。”


    王沂輕身奪過李少知手中的桃木劍,轉身走向房間。


    李少知歎了一口氣,把這把劍都拿出來了,這貨居然沒有生氣的想要殺他,奇怪了,不是傳聞有人動過小師叔房裏的桃木劍,被他一劍斬去雙臂嗎?


    “何時下山?”王沂從李少知身後走來。


    李少知答道:“三月初一吧,到時剛滿一年。”


    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上玄武山已經一年了,李少知迴到房間,牆上掛著一副黑色鎧甲,虎頭樣式的頭盔,胸甲上紋著虎紋,鎧甲旁放了一把及其精致的唐刀,名為‘錦繡’。


    “真的決定要重新穿上它?”王沂再問,李少知點了點頭,這不……廢話嘛。


    這一日,二人再沒有言語。


    李少知已經一年沒有上過戰場了,甚至沒有再穿過鎧甲,他不可能真的留在玄武山做一個道士,即使不建功立業,也要去完成師父的遺願。


    玄武山掌教玉山真人乃是淩雲閣天下榜中武榜第三,李少知花費一年時間跟這位幾乎冠絕天下的玉山真人學到了很多東西,雖然外功長進不大,可內功卻比以前更加渾厚了。


    他腦海裏已經開始盤算起了下山後該怎麽做,京師暗流洶湧,冼家早已深陷其中,江湖在這一年貌似也開始不太安寧了,極有可能就是受了朝廷的影響。


    正在思索之際,他的耳朵了傳來了王沂的聲音:“三月初一,萬柳峰頂。”


    李少知欣然一笑,這貨終於要顯露神功了?


    他摸了摸那把名為錦繡的唐刀,這種刀在五百年前的大唐王朝乃是軍中佩刀,隻是後來因為造價太高,工藝繁瑣,軍伍又找到了其他的代替品,所以便逐漸沒落。


    這是李少知從軍時義父給的。


    這把陪他經曆過大小百餘戰的唐刀,一年沒有飲血,倒是少了些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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