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擱在以往也有人缺席,溫先生是必要問問緣故的,今兒她卻破了例,提都不曾提過一個字,待女孩子們紛紛站起給她問了安,就拿起書本正式開講了。


    韓宓眼睛盯著書本,口中也跟著同窗一起誦讀著,思緒卻不由得迴到了過去,隻因她想起當年莊嬈來汀蘭館上課,雖然並不曾惹怒袁氏給她下過禁足令,卻也大大小小病了幾迴。


    那時的她為何從沒察覺出溫先生對莊嬈的不喜?要知道當年溫先生也從沒問過莊嬈為何缺課,與對待旁人很是不同。


    也就是這麽一迴想,韓宓就覺得當年的自己實在是缺心少肺,而溫先生卻是早就看出莊嬈的壞品質,還非常不喜歡這個學生。


    虧了莊嬈還總跟韓宓私下埋怨,說溫先生就是看不上她這個庶女,韓宓還頗為讚同。


    其實溫先生連韓宓這個從六品小官的女兒都從不輕慢,又怎麽會輕慢主家的姑娘?


    若是韓宓早點懂事,早些知道先生不喜誰必有深意,她也就不會和莊嬈這種麵甜心苦的人交好、更不會被莊嬈騙了!


    這般等到中間下了課,下一堂的工筆畫鑒賞還要再等兩刻鍾開講,韓宓就悄聲問起莊媛來,溫先生是不是已經得了侯夫人叫人送來的口信兒。


    「要不然溫先生怎麽沒問嬈姐兒為何缺課呢?若換成別人,先生可是必要問一迴,甚至還會差人替她去探病呢。」


    莊媛就笑了:「你沒看溫先生和孫姨娘的年紀差不多?」


    「我跟你說啊,她倆早在年幼時便是舊相識,身世遭遇也差不多,溫先生雖是出身更好些,論理說就更難接受掉落塵埃,卻偏不是個自暴自棄愛走歪門邪道的。」


    「這樣的先生還用我母親特地給她送信兒,說嬈姐兒為何缺課?溫先生巴不得從沒有過這麽一個學生呢。」


    莊媛還有更深的話沒敢說,那便是當年孫姨娘進了袁氏的陪嫁繡莊上做繡娘,還是溫先生做的中人……可誰知孫姨娘卻是反手便打了溫先生的臉。


    好在韓宓終究不是個真正的孩子了,也不用莊媛再多說,便已是恍然大悟,敢情溫先生連孫姨娘的為人都不喜,也便更不信孫姨娘能教養出什麽好孩子來。


    隻是她當年錯過的也不止這個,她錯過的還有更多,再揪著過去的不是也沒什麽意思了,若能將今後的每天都努力活好了,也算沒白迴來一迴。


    比如隻要她還在汀蘭館上學,隻需照著溫先生的喜好學做人學做事,也比當年努力了不止五分。


    ……隨後又將工筆畫賞鑒課上罷了,頭午就沒有課程了,這時青芽也迴來了,又不敢將補品和票據留在馬車上,便抱著補品匣子來尋自家姑娘迴差事。


    莊媛又眼尖得很,一眼就瞧見青芽懷裏抱著的匣子上刻著孫家鋪子的字號,嚇得她一把將韓宓拖到偏廳角落裏,連聲詢問起來。


    「難不成昨兒我母親叫滕媽媽送你迴去的用意你沒聽說?怎麽你們家還敢用孫家鋪子的補品呢?」


    本來韓宓也隻是推測,猜想袁氏已經知曉了韓雲楓與孫氏的苟且,此時卻是真正從莊媛口中得知,不但袁氏已經知道了,就連莊媛也知道了。


    韓宓心頭忍不住輕笑,看來她這次迴來,單隻是走了鹹宜坊磚塔胡同那一趟便已改變了許多事,這事態又都是越走越好、越走越精彩了。


    若在當年,不但她娘與她被蒙在鼓裏,袁氏和莊媛莊岩姐弟也毫不知情,兩家子可不是就被孫氏一人兒玩的團團轉?


    韓宓就輕聲叫莊媛寬心:「正是我知道了滕媽媽給我娘帶去的話兒,我才特地叫青芽去孫家鋪子買了補品迴來。」


    「孫家鋪子的補品匣子造得好看吧?他們家的出貨票據也造得很好看呢。」


    「既是孫家的東西全都造得這麽好看,連媛姐姐都一眼就認了出來,任誰也認得出來這補品就是他家的,等過幾天我自會請媛姐姐看場好戲。」


    莊岩昨日既是從韓宓手裏拿走了一些有毒的補品,韓宓又答應了他全交給他打理,論說她就不該再臨時起意自己插手。


    可就是她娘昨天勸她不要恃寵而驕、仗著莊岩寵她便什麽事都叫他去做的話提醒了她,令她當時就嚇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她那好父親韓雲楓已經露餡兒露的滿地了,袁氏乃至溫靖侯全都成了知情人,這夫婦倆也都沒嫌棄她。


    那她若不適時的表現自己一番,證明自己也有勇有謀完全配得上莊岩,反而擺出了一副全靠莊岩的賴皮樣兒,豈不是容易叫溫靖侯夫婦重新審視她、甚至會覺得她不配做溫靖侯府的媳婦?


    莊媛卻到底隻是從袁氏口中得知過那麽一句半句話、說是宓姐兒的爹竟然置了個外室,那外室便是蘇太太孫氏,她又哪裏知道孫氏已經將毒手伸進韓家後宅去了?


    因此上聽罷韓宓叫她等著看好戲的話,她便陡然一驚。


    宓姐兒這是叫人從孫家鋪子買了補品迴來,再想方設法誣陷孫家的補品有毒不成?


    這一手兒倒真是漂亮,也足夠淩厲,令她很想誇讚宓姐兒一聲敢想敢做。


    可這……這是不是太狠辣了些?


    話說那孫家也不知道是祖墳的風水不對,還是什麽不對,不但孫姨娘十三四歲就沒了爹娘,那位蘇太太孫氏亦是才出嫁沒兩年就喪了父母,前幾年又沒了丈夫。


    那麽雖說這位孀婦已經壞了貞潔,又勾引哪個不好、偏偏勾引了韓家表姨夫,實在是太過無恥了些,到底也是位可憐人啊。


    人家已經沒了丈夫,又沒有娘家父母可以依靠,還不是就靠幾家陪嫁鋪子養著一雙兒女?


    那若是由著宓姐兒將孫氏的鋪子都禍害了,孫氏又該拿什麽生活?


    何況這樣豈不是叫孫氏越發將表姨夫沾得緊了,更成了甩不脫的狗皮膏藥,一家子都得靠表姨夫養著了?


    這在何氏表姨母那裏也說不通啊,表姨母怎麽會允許表姨夫將孫氏收進門?


    韓宓既是早與莊媛做過同窗,兩人又是手帕交,她又如何不知道莊媛骨子裏的善良。


    她就忍不住微微苦笑起來——善良是種美德不假,可也得分對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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