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兩天一夜還沒有要停的跡像,楚恩感覺皮膚所觸都帶著水汽,連打印機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暖意的紙似乎也是濕的,讓人很不舒服。她拿起打印機剛吐出來的文件,懶洋洋地送到大廳給父親大人。


    “媽什麽時候迴來啊?我餓了。”楚恩懨懨地問。


    “她微信朋友圈剛發了斷信息,你給用人話說說。”楚爸爸看著文件,頭也沒抬。


    楚恩從報紙堆裏找出爸爸的手機,找到媽媽的信息:“。――。-。-”


    “等什麽?”楚恩迴了句,菜市場什麽時候開始旺到買菜需要排隊了。


    “等風。”


    “宮崎先生的風已經起了,你的風在我旁邊,你還要等哪陣風?”楚恩想了想,又打了一句,“你再不迴來,家裏的大小風就跟空氣融為一體了。”


    “開門,兩分鍾後有飯吃。”微信裏跳出楚媽媽的私信。


    “又是二姨請吃外賣啊,到底誰才是親生的啊。”楚恩嘀咕了一句,然後推推旁邊的楚爸爸說:“爸,你老婆叫你接外賣。”


    “你媽一個月總有一兩個周末被你二姨抓去帶娃,都顧不上給我們做飯了。”


    “是啊,爸,媽迴來你得批評批評。”


    楚爸爸給閨女夾了塊藕片,挑眉看了她一眼說:“先讓她溫故一下吧,勉得以後帶起親外孫手忙腳亂的。”


    楚恩瞅了爸爸一眼,低下頭繼續吃飯。心想這夫妻是怎麽迴事,就這麽想她這棵好菜被豬拱。


    傍晚,楚媽媽買了菜迴家,一邊做飯,一邊張嘴吐著小寶好話。


    “小寶已經長五顆牙齒了。”


    “小寶今天抱著個小豬他有個女兒苗苗。”


    “小寶居然比上個月重了三斤。”


    ……


    楚媽媽的笑聲伴著每一句以小寶為主語的話響徹整個屋子。楚恩幽幽地看看自家爸爸,似乎在說:你們就那麽急著給女兒找下家。


    爸爸先蹙蹙眉,然後微笑著迴視,似乎迴應著:就等著相親吧。


    楚恩心中輕歎,我才不到26歲,你們就急著把我往外送了,真是親生的。當然不愛聽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的耳朵了吧,於是楚恩吼道:“媽,你再說,今晚的飯都得沾上你的口水了。”


    屋子立刻安靜了,隻有魚缸的魚不識時務地在水麵打轉發出的水聲。


    吃過晚飯,楚恩背上雙肩包,換上凡布鞋,出門上課去了。財務部長汪鑰給介紹了一個7歲的男孩,跟她學古箏,不為考級,隻為培養興趣氣質,因為男孩太皮了,需要學個樂器平平心氣。


    男孩子學古箏,想想那畫麵,就很……溫柔美好。


    楚恩在樂室門外看到室內等侯的一家三口時,愣了3秒,因為男孩正哭著抱著媽媽的大腿,手裏拿著一條綠色的琴弦,而孩子的父母正在一人一句說著教。


    也許男孩的哭聲太大了,吸引著他們的注意;也許是兩位家長背對著門口,沒看到楚恩,於是她聽到了一斷聳人聽聞的話:“讓你學鋼琴,你把調音釘擰下來,用琴弦竄著玩;讓你學小提琴,你把琴拿來當馬騎,拿弓去鋸我的蘭花。現在還沒上課就又掰琴弦,想把琴拆了是不是?你當時是怎麽答應我的?這就是你好好學習的態度?……”


    吧啦吧啦的一段話,說的楚恩一愣一愣的,有錢人就是任性啊,任性到把樂器當玩具啊。


    楚恩臉上的笑容在看到亂了箏碼斷了五根琴弦的琴時凍結了,她深唿吸,高高抬起手輕輕敲敲門,提醒兩位家長暫停教育孩子。


    室內暫時安靜了,楚恩正想自我介紹,男孩已經擦淨臉上的淚珠,立起身子抬起頭,微笑著說:“老師好,這是我爸爸何通祺,這是我媽媽方明明,我叫何彥,今年7歲半,在市中心小學讀一年級一班,我最喜歡的玩具是變形金剛的大黃蜂,最喜歡的食物是草莓蛋糕,最喜歡的人是舅舅,最喜歡的……”


    何彥還想再說,被媽媽的一句夠了打斷了。


    楚恩強製平複了輕微抽搐的嘴角,微笑著跟何先生何太太打過招唿,然後通知兩位家長去前台賠償。讓他們賠償比聽他們道歉更實際些,至少家長離開了,她還可以好好靜靜,考慮一下以後要如何跟這小屁孩相處,看情況拒收是不的。


    關於小孩的具體情況,何小朋友已經介紹得夠詳細了。對於這種熊孩子,就先晾晾吧,就像當年懲罰謝洪廷小朋友那樣。


    想到謝洪廷,楚恩又想靜靜了。據婧婆婆說,他就要迴來了,從那個他讀了四年大學,工作了兩年的國際一線城市迴到這個他從小生活的國內一線城市。


    楚恩給何彥指了地磚位,讓他站著,看著自己換琴弦。


    何彥看著楚恩安靜專注地換琴弦,纖細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在琴的兩端穿行,很好看。小眼睛看看楚恩,看看天花板,又看看楚恩,又看看天花板,滴溜溜地轉了幾轉後,心下有了主意。


    小朋友眼睛亂轉的可愛表情被楚恩瞄到,她想了想,調侃道:“華盛頓小時砍了他爸的櫻桃樹,後來成了總統;愛因斯坦小時候用兒童鋤頭在妹妹頭上敲了一個”大窟窿“,後來他成了偉大的科學家;你擰了鋼琴騎了小提琴,現在又想拆分我們的古箏,你說你以後會成為什麽樣的神人?”


    何彥看著楚恩,側著頭思考了一會,說:“老師你是在鼓勵我嗎?”


    楚恩氣笑了:“你是這麽認為的?”


    “舅舅說,經一事長一智。”


    楚恩對這至理名言懵神了,腦迴路轉了幾個彎才轉到正路上,她沉默了一會問:“那你長了什麽智了?”


    何彥伸出小胖手,張開手指頭,掰著說:“我拆了鋼琴成了小隊長;鋸完媽媽的蘭花後成了小組長,我們班下周要選班長,老師你說我有機會沒,當選了就能當老大了。”


    何彥小朋友認真地迴答著老師的問話,順帶轉了個話題。


    楚恩看著眼前粉嫩的一年級學生,無語了。這是她教過的,不止是教過,還是她二十六年人生裏遇到過的,最強悍的熊孩子。


    “那麽你是為了成為班長才動我的琴的?”


    看著那個兩個旋兒的小後腦勺,楚恩覺得這孩子得有點信仰,信耶穌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地板能當鏡子,讓她看到低垂的小臉上那閃閃發亮的小眼睛和那露了八顆小牙的燦爛笑容,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在迴家的路,小何彥無視父母的音波攻擊,跟舅舅發起了語音。


    “舅舅,我今天把琴行的古箏弦掰了。”


    “然後呢?”


    “賠錢吧,爸媽處理這事有經驗。後來白淨溫柔的楚老師把琴弦裝上了。”


    “嗯,那你好好學習。”


    “老師沒罵我,還跟我說了一個你以前給我說過的故事,就是那誰砍了他老爹的櫻桃樹成了總統的事,她還說我以後會成神。”


    “嗯,三周內把上次送你的第三套題做了。”


    “那是三年級的。”


    “經一事長一智,懂麽?下次再這樣,就四年級的。”


    “四周吧,上次做二年級的題都花了兩周多了。”


    “我聽說雅姐姐每次見你都問你什麽時候換家教。”


    “三周就三周吧,我辛苦點就是了,不要把明哥哥換了啊。”


    “那兩周,完了過來跟我住一周。”


    何彥想了想,抵擋不住跟舅舅獨處一周的誘惑,懨懨地發了兩個字:“成交。”


    “舅舅,你見見我的新老師吧,說不定你們認識。我問她有沒男朋友,她說‘想有就有,不想有就沒有。’跟你說的話一樣。”


    “自信的人都能說這樣的話,對於自己不樂意的事還能說我沒空。”


    “優雅美麗的茉莉姐姐說你最近都正常下班。”


    “小煜要跟絕交,你出口就是茉莉姐姐,讓他覺得你跟他交朋友就是想搶他溫婉可人美麗大方的媽媽。”


    “……”他瞄了瞄正坐在副駕駛上念念有詞的母親,沉默了,真有那麽明顯?


    楚恩走出電梯時,正看到楚媽媽在跟鄰居張婧聊天,楚爸爸和對門的林叔對著魚缸聊著養魚經,林叔的兒子兒媳正和林太太好姨正在屋裏鬥地主,整個樓層一片歡聲笑語。


    歡樂真是會傳染的,因何彥那熊孩子引起的壞心情,因為大家的笑聲衝沒了,楚恩隻覺心胸闊然開朗。


    隻是看到張婧,楚恩又想到了她的外孫謝洪廷。他們上一次見麵已是去年過年時了,他來給張婧拜年,他們在樓下遇見了,互相道了新年快樂就擦肩而過了。現在他要迴來了,可她突然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他了。距離那件事,已經兩年多了,可她還是放不下。


    他應該又變了吧,當年目送他去上大學,還是稚氣未脫的陽光少年,每年雖然都隻能見一兩次麵,但每次見麵總能感覺到他的變化,越來越沉穩內斂了。


    她是那麽懷念當年那個說話甜甜糯糯,追在自己後麵叫姐姐的小男孩,雖然她隻比他大三歲,但是他卻是橫向發展的一類,隻見胖不見高。她練琴他會是最安靜的觀眾,她讀書他會是最忠誠的聽眾,她下棋他會是最認真的對手。


    隻是誰也沒想到,當年的小胖子,在高中似乎突然醒悟了,猛然往上竄個子,高三畢業時已經比一米六五的她高出一個頭還多點,一米八的身高比他爸還高出半個頭,生物學上的基因突變完美呈現。


    想著謝洪廷小時的樣子,楚恩笑出聲來,那個你打他左手,他會主動把右手伸出來給你打的小男孩,高中以後居然長歪了,楚恩直歎氣,還是不要想了吧,免得失眠了。


    半夜,睡意正濃的楚恩,被一通響了足足兩分鍾的電話吵醒了,當她非常不情願地爬起來接電話時,對方又掛了。


    眯著眼瞅了半天,楚恩才看清楚是小叔子楚培鋒的電話,還有一條信息:“告訴你個事。”


    “小叔子,你是專門打電話來叫我起夜的嗎?”


    “嗬,忘了你那是晚上,年中到g市的循演,送你們三張票。……繼續睡吧。”


    手機叮叮響了兩下,楚恩翻過手機看了看信息,沒了睡意,幹脆坐起來一本正經地跟楚培鋒胡扯:“小叔,我爸媽今天才說起你呢,說你都三十二了,還不結婚,如果還沒女朋友,你下次來她就要做媒了。”


    “他們催你了?”


    “這不是還有你頂著嗎?”叔,你的第六感比女人還強。


    “沒可比性的東西,就不要糾結了,睡吧。晚安。”


    望著暗下去的手機,楚恩嗯哼地叫了一聲,大被子蓋過頭,隻是半醒半睡間,信息提示音又響了。


    “我在m國,需要帶點什麽嗎?”


    “小叔,名包鑽戒奢侈品,你送得起哪樣就哪樣吧,我不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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