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那麽出神?」  野稚臉上帶著笑,聽到這話便像個聽話的小學生一樣將雙手搭在餐桌上,眼睛亮亮的,好像永遠都蓄滿了用不完的期待和喜歡。


    「我在想你呀。」  傅梨開一聽,愣了,下意識避開那雙眼睛,口吻平淡:「這幾天我會待在這裏。」


    她和梁孟夏的訂婚定在兩個月後,這段時間她們隻需要保持定期的聯絡和社交就可以了,她可以承諾野稚在這裏多待幾天。  果然,那個女孩兒聽到自己這樣說,便高興得蹦了起來,跑過來拉著自己要到二樓放映廳裏看最近新上映的片子。  野稚,是很好哄的。  做一個花瓶情人,她足夠聽話也足夠識趣,傅梨開甚至感覺自己永遠不會擔心她會和自己吵架,她也不會因為這段很明顯的包養關係感到不公平,就好像隻要能一直這樣和自己在一起,她就永遠不會主動提出離開。  有一個情商高長得好看的小情人,傅梨開才會時不時過來,在這裏會比其他地方更加舒服和沒有拘束。  -  野稚拽著人上了二樓放映室,興致勃勃地翻出一部新上的影片開始看,片子很日係,青春文藝,帶著濃重的低配櫻花濾鏡。  其實,很不好看。  傅梨開看了兩眼便失去了興趣,隻是望著野稚很高興的模樣又不好掃人興致,便也一塊躺在寬大的沙發床上昏昏沉沉地勉強看下去。  下雨天,配上冗長又沉悶的電影,其實,隻適合睡覺或者做點和睡覺有關的事情。  隻是長途的旅行讓鐵打的傅總也覺得有些疲倦,抱著抱枕看了一會兒便感覺眼皮十分沉重,漸漸地睡了過去。  野稚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轉頭,看著傅梨開睡著的臉,凝視了一會兒,伸手,在對方微微紅潤的漂亮臉蛋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語氣抱怨。  「就不能好好陪我看完最後一場電影嗎。」  -  這一覺,傅梨開睡得很不安穩,有什麽危險的東西一直如影隨形,她皺著眉努力地睜開眼睛,視野中,看不見那個一直依偎在身旁的女孩兒。  巨大的屏幕上,絢麗的電影畫麵在身後盛開,像是青春最後的落場,灑滿彩色的花瓣。  女主角說:「我們分手吧。」  寂靜的屋子讓人覺得不□□心,傅梨開覺得有些慌,喊了一聲卻沒聽見迴復,撐著沙發坐起來的時候一張粉色便利貼從身上飄下來。  野稚:喜歡你一個人太難了,我要喜歡無數個,再見!我們分手吧!  秀氣的字體很眼熟,看了卻叫人怒火中傷,幾秒後它就變成了一團皺巴巴的廢紙。  在某個霸總睡著的時候,她養的魚搖搖尾巴跑了,她第一次被人這樣不給麵子的甩了,甚至連一句正式的通知都沒有,隻有敷衍的小紙條!


    傅總很生氣!傅總很爆炸!傅總現在血壓高!  生人勿近。


    -  風雨中,野稚撐著傘,懷裏牢牢護著一盤盛開的月季,走進安靜的小巷,走進這個曾經以為再也不會迴來的地方。  她身上落滿雨水,白裙黑髮,推開了那扇門,笑得極為甜蜜。  「姐姐,隻隻帶你迴家。」  粉色的花瓣晃了晃,流光閃過,黑裙的美人兒便憑空出現在了屋子裏,真實的,再也沒有限製和拘束地摸了一把矮了一個頭的小姑娘腦袋,聲音眷戀而繾綣。  「隻隻。」


    第13章


    一場大雨,將秋天徹徹底底地拉進了人間世界。  野稚裹著鬆軟的被子,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就看見了睡在身旁的桃夭。  日思夜想,夢醒總是空無。  隻這一次,再不是虛幻的想像。  桃夭睡著的樣子很漂亮,濃密烏黑的黑髮蜿蜒成漂亮的花,她眉目婉轉,唇邊帶笑,五官處處不透露著精細的美。  野稚忍不住上了手,揣摩著對方細膩的臉龐感嘆:果然我想要的樣子紙片人都有。  睫毛微動,漂亮的姐姐慢慢睜開了眼,未語先笑,嗓子裏含著絲絲沙啞:「隻隻早上好。」  房子太久沒住了,野稚隻來得及收拾好一間臥室出來,委屈著自己的一號紙片人和自己擠在一米五的床上過了一夜。  當然啦,野稚是故意沒有收拾其他房間的。  清晨的氣息混著月季的香氣撲麵而來,野稚看著自己的臉倒映在紙片人黑亮水潤的眸子裏,有些怔然。  突然地,她就想起了和桃夭的相遇。  那時候她剛剛一個人處理完母親的後事,獨自一個人撐著黑色的雨傘走在墓園裏,內心悲愴又無助。  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兒,唯一剩下的親人也在那個夏天裏離去,沒有好友,也沒有戀人,抬眼望去,舉目無親,全是茫然。  野稚跌跌撞撞地躲過闖紅燈的汽車,雨傘失手掉在大雨中折斷了骨節,破爛的傘和殘缺的她,命運是那樣的坎坷。  她渾身濕透地走迴了家,卻在上樓不慎將手機摔了下去,仿佛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響聲,伴著濃鬱的月季香氣。  那時候不懂,以為是那個雨夜的悲傷氣息太過濃重,導致自己的腦子裏出現了一些虛幻的想像。  現在人在眼前,野稚才隱約記了起來,那個晚上,在她把摔壞的手機撿迴來以後,分明有人一直在夢裏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腦袋,好將那些壓抑得人喘不過氣的陰暗驅散。  她曾以為,那是去世的母親,也以為是突然離開的戀人,現在想想,那股一直縈繞的香氣,隻有桃夭身上才會有。  「姐姐不會走了吧。」  野稚依賴地將腦袋埋進了桃夭的懷裏,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幼鳥一般蜷縮著,祈求著。  溫熱的皮膚緊緊相貼,唿吸之間,淺淺的氣息打在毛孔上,引起一陣陣輕輕的顫慄。  桃夭動了動,將壓著的長髮係數撥開,低著頭望著懷裏缺乏安全感的小姑娘,摸了一把那個小小圓圓看上去就萬分的可愛的小腦袋,眼底泛起層層黑色的漣漪,極盡深情。  「姐姐會一直陪著隻隻的呀。」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柔軟得不像話,眼睛裏隻裝得下小小的野稚,漫天的光灑在床上,野稚在被子底下固執地望著她,忽然道:「姐姐知道怎麽做一個真實的人嗎?」  桃夭似乎是有些茫然的。  模擬人生是一個虛擬遊戲,是一個上天贈予野稚最好的禮物。  但是不管如何真實和完美,桃夭始終是一個紙片人,初來乍到,不知何為人間事。  野稚抬眼望著眼前這個從裏到外都隻屬於自己的存在,突然就有了極大的獨占欲。  姐姐美好、溫柔,但是野稚真的很想看見她沾染上人間的煙火氣,燦爛又明亮,想看見她黑髮散亂、眼角發紅,像是春日裏最艷的那一抹初桃。  說幹就幹,野稚伸手攬住了對方的脖頸拉進被子裏,語氣又輕又低。  「我來教一教姐姐吧。」  泛濫的秋雨細細綿綿,這座看似普通的簡陋房子裏,時隔多年終於又燃起了點人間的生氣。  -  陳然接到傅梨開電話的時候,差一點就以為自己的老闆是剛從地獄裏麵爬上來,聲音嘶啞得教人害怕。  她剛好輪休,正在家裏擺了畫板想要畫一幅秋雨綿綿,卻被黑心老闆打斷了興致,連剛調好的顏料都隻上了一半,紅紅黃黃的有些搞笑。  「我現在在家,抱歉傅總,你是生病了嗎?」  電話那頭情況似乎不怎麽樂觀,至少陳然半分鍾之內就聽見了連續不斷的咳嗽聲和杯子砸到地上的破裂聲。  陳然急急忙忙地扔下手上的事情,驅車直接趕往了城西的私人別墅。  她踩著會被交警開罰單的車速趕到別墅時,沒有人給她開門,陳然直接用了指紋闖了進去。  一進門她就傻了,客廳裏一片狼藉,酒瓶果盤亂扔,餐桌上還擺放著已經冷掉的菜餚和碗筷,房子裏靜悄悄的,像死了人一樣。  換做是平時,陳然輕易不會用指紋進來的,雖然為了工作和便利,傅梨開基本會把她的指紋設置在每一處養著情人的地方,但是陳然一向認得清身份,也不喜歡擅自給人不自在,基本都會提前打電話通知。  今天,屬實意外。  野稚沒有接她的電話,屋子裏也沒有那個漂亮小姑娘的身影。  平時隻要一進來,就能收穫到小姑娘軟乎乎的笑容和問候,一下子冷冷清清的,倒是讓人很不適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陳然的錯覺,她總覺得這裏好像少了東西。  傅梨開電話裏頭的沙啞聲音不容陳然想太多,她看了幾眼沒能在一樓找到自己的老闆,便直接上了二樓,很快就驚呆了。  二樓,野稚的臥室,她那好生漂亮又牛逼的頂頭上司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唇色發白,眉頭緊鎖,房間裏麵一片混亂,乍一看還以為是案發現場。  這是和小情人打架了?而且還打輸了?  陳然暗自心驚,飛快地湊上去將傅梨開從床上扶起來,語氣焦急:「您沒事兒吧,我現在送您去醫院。」  把人扶起來,陳然才就著光線看清傅梨開現在的情況,她臉蛋很紅,額頭摸上去燙手,似乎是發了高燒,燒得讓人害怕。  「我馬上給醫院打電話。」  「不去,去給我倒杯水。」  傅梨開昨夜被人甩了,後來又憋了一肚子的火沒處撒,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淋了一身的雨迴來氣得不行,看見桌上的雞湯更加生氣,於是便灌了好幾瓶酒,昏昏沉沉得睡過去,早上便覺得不太行了。  哪怕是這樣,她也不肯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外人麵前,強硬地推開了陳然扶著自己的手,站了起來。  「打個電話,讓董事們過來開會。」  陳然一臉無語……  今天是休息日,公司沒人上班,而且,您這是真病糊塗了吧,開會?  您平日裏活蹦亂跳身體倍兒棒的時候,一個月也不見得心甘情願開一個會。  這是受了什麽刺激。  「您發燒了,還是先去醫院吧,開會以後也能開。」  陳然委婉地說,看著傅梨開走一步晃三晃的虛弱模樣實在不想吐槽了。  要不是迫於平日裏的壓迫,她真想把人推平了,大喊一聲:老實待著,就不能讓自己省省心!  打工人沒有休息的權利了嗎!  「我現在使喚不動你了是嗎!還是你也要和她一樣……」  傅梨開頭疼得厲害,眼裏都是重影,終於抑製不住脾氣衝著助理髮火。  在視野徹底模糊之前,她似乎看見了陳然驚慌失措的臉,和她害怕的叫聲。  傅梨開想,她都病成這樣兒了,怎麽野稚還不迴來看看她呢?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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