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隨著新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永的一聲高喝,百官入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伴隨著一陣整齊劃一的頌聲響起,百官跪倒,齊聲參拜。


    “眾卿平身!”


    朱厚照淡淡開口說道。


    “謝陛下!”


    群臣站起,目光如炬。


    正在言官們準備好開麥的時候,群臣突然間看見了站在勳貴隊伍中的李初玄。


    此時的李初玄,雙目無神,整個人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


    無他,早起太痛苦。


    “鎮北侯這廝不是七日才上一次朝嗎?”


    群臣心裏暗暗的想著,不知道李初玄突然上朝究竟有何目的。


    可一想到昨日鎮北侯丟下眾臣獨自開溜的場景,他們就氣不打一處來。


    等下非得參你一本!


    文官們表情猙獰,心裏暗罵。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隨著張永那尖銳的嗓音傳出,文官們頓時精神一震,蓄勢待發,做好了開噴的戰鬥姿態。


    誰知就在這時,李初玄輕咳一聲,向左一步,走出了百官的隊伍。


    “臣,李初玄,有本啟奏!”


    準備上前的戶部尚書王杲默默地收迴了已經邁出去一半的腳。


    朱厚照看了李初玄一眼,嘴角微掀,道:“講。”


    李初玄清了清嗓子,使自己看起來頗有些悲壯的模樣,沉聲高喝道:“臣,李初玄,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昧死以奏!”


    “陛下承天景命,君臨四海,本應德被蒼生,澤及萬民。然近日臣聽聞一事,實令臣憂心忡忡,輾轉難眠。”


    “據臣所聞,朝廷庫銀短缺,而查抄劉瑾家產一事,贓款數額巨大,經細究之下,似與宮中之事有所牽連。陛下,臣深知此事茲事體大,但國之根本在於民心,民心所向在於公正廉明。倘若贓款之事屬實,陛下為一己之私將贓款充入內帑,實乃大謬也。陛下雖為天下之主,亦當以身作則,為萬民表率。”


    “臣,懇請陛下,交出部分贓款,存於國庫,用於社稷民生,方體現帝王之道、國家之道!”


    百官震驚。


    這……這是鎮北侯說的話?


    已經準備跟李初玄對著幹的文官們頓時也傻了,鎮北侯這……這怎麽……怎麽就說的這麽好呢!


    原來在昨日,鎮北侯並不是開溜,而是去思考如何勸諫陛下啊!


    國之重臣,國家棟梁啊。


    “鎮北侯是個厚道人啊……”


    百官心裏齊聲呐喊,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是如何逼迫皇帝不讓李初玄做鎮北侯的事。


    “臣,附議!”


    戶部尚書王杲向右一步,出了隊伍,沉聲高喝。


    “臣,附議!”


    楊廷和也出聲應援。


    “臣,附議……”


    越來越多的朝臣站了出來。


    朱厚照佯裝氣憤,沉聲道:“鎮北侯……你……你竟然聯合百官,如此逼朕?!”


    “你這侯爵不想要了嗎?!”


    “陛下此言差矣!”


    禮部尚書費宏沉聲道,“鎮北侯所言,句句在理,陛下為何不肯直視問題,反而在這顧左右而言他?!”


    鎮北侯如此諫言,眼看著要被朱厚照扣大帽子了,禮部尚書費宏趕忙發聲,甚至很多平日裏和李初玄不對付的官員也紛紛仗義疏言。


    “陛下,鎮北侯乃國家忠臣,你怎能如此?”


    朱厚照氣得發抖,“那你們說,你們究竟想要如何?”


    李初玄雙眼一亮,趕忙道:“希望陛下交出部分贓款,存於戶部,以安社稷民生。”


    “臣附議……”


    群臣此刻就像一個無情的朗誦機器。


    朱厚照沉吟了一會,緩緩道:“那朕交出半成贓款,可好?”


    半成?戶部尚書王杲的腦海中瘋狂運算了起來。


    劉瑾的家產,大約可以抵得上大明朝十五年的賦稅,半成贓款,那就是九個月左右的賦稅,接近一千五百萬兩白銀。


    雖說一千五百萬兩白銀放在平日裏堪稱巨款了,可這才占了劉瑾家產的半成而已啊!


    少了,太少了。


    “陛下!”王杲朗聲道:“半成太少,不足以應對國庫開支啊!”


    “臣附議……”


    群臣仿佛是有默契般的齊聲呐喊。


    “陛下!!”


    隻聞李初玄又是一聲大喊,聽得群臣心裏一顫。


    “陛下,祖宗基業來之不易,創業艱難守業更難。若因贓款之事,使陛下失了威信,民心離散,江山社稷將危如累卵。臣不敢想象,若因此致國家動蕩、百姓受苦,我朝將何以麵對列祖列宗,又何以向天下交代!”


    “臣冒死進諫,還望陛下以江山為重、以百姓為念,速速交出贓款,填補國庫虧空。以正朝綱,以安民心!”


    刷刷刷!


    群臣的目光全部望向李初玄,此刻在他們的眼裏,鎮北侯仿佛一尊神佛般偉大。


    剛,太剛了!不愧是鎮北侯。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朱厚照豁然起身,“那你說,朕要交出多少?!”


    王杲擔心李初玄說得少了,趕忙搶在他前頭開口道:“陛下,臣以為,至少得交出兩成,方可填補國庫之空虛。”


    兩成,那就大概是六千萬兩,抵得上大明朝三年的稅收。


    “兩成?”朱厚照加重了語氣,“你在開什麽玩笑?!”


    王杲臉色不變,他心裏真實的底線是一成半,先抬高些,後麵好給皇帝壓價。


    “王尚書此言差矣!”


    李初玄一聲高喝,再次開口。


    王杲眉頭微皺,心想此時你就別搗亂了。


    “區區兩成,怎麽可以體現陛下的愛民之心?”李初玄近乎質問的語氣。


    群臣眼睛一亮,難道說,還能提?!


    “請陛下……交出三成贓款!”李初玄沉聲高喝,這一刻,他用上了靈氣。


    就連殿外的大臣都聽到了此等唿喊。


    三成?


    王杲先是一怔,旋即狂喜不已。


    三成,接下去還價的空間就更大了!


    朱厚照氣得直接把桌上的玉如意給摔了,怒吼道:“李初玄,你欺朕太甚!”


    這演的,真是像啊,就是可惜了這玉如意。陛下,你真應該晚生個幾百年,奧斯卡影帝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既如此,本侯也要發力了。


    “陛下!!”


    李初玄聲淚俱下,以頭鏘地,“臣以死諫爾,懇請陛下交出三成贓款,以安社稷民生!”


    “鎮北侯……”


    在場的不少老臣,已經麵露哭腔。


    “太多了,太多了!”朱厚照大喝道,“朕就不交,你待如何?!”


    李初玄豁然起身,上前兩步,一字一句的道:“若陛下不答應臣,那臣今日就撞死在這大殿的柱子上!”


    說完,他毅然決然地往柱子邊走,一邊走還一邊朝周圍的文官使眼色。


    看啥啊看,趕緊來攔我啊,真要我撞上去啊?!


    你們這些遭瘟的書生。


    一旁的文官馬上會意,衝上前去抱住了李初玄,哭著喊道:“鎮北侯,不可呀!”


    “你若死在了這大殿之上,你讓陛下如此自處啊?!”


    “鎮北侯,止步呀!”


    “陛下,臣拉不住啦……”


    ……


    “夠了!”


    看著混亂如菜市場般的朝堂,朱厚照悲憤出聲。


    百官各自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聚精會神地盯著朱厚照。


    “三成就三成!”


    朱厚照基本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的。


    “退朝!”


    猛地一揮袖袍,朱厚照氣憤而走。


    群臣先是一怔,隨後狂喜不已。


    尤其是王杲,那老臉激動得通過,眼淚都流出來了。


    “有錢了,有錢了……”


    他不停地在碎碎念。


    這個年終於可以過得好了。


    李初玄走上前,扶起了坐在地上的王杲。


    “鎮北侯……”王杲反手抓住了李初玄的手腕,激動道,“你是國之重臣啊!”


    他現在是怎麽看李初玄怎麽順眼,比看親閨女還順眼。


    “虧老夫前幾日還阻止陛下封你做鎮北侯,老夫慚愧啊……”


    “王尚書,過去之事不必再提。”李初玄不卑不亢道,“日後我等應當時刻督促陛下,促進國家安穩。”


    “好,好,好。”王杲大笑道,這一幕,看得百官動容。


    “鎮北侯,我等慚愧……”


    一場近乎於君臣吵架的朝會,終於在皇帝的讓步下而結束。


    鎮北侯諫臣之名聲,一時響徹朝堂。


    出宮的路上,到處都有官員跟李初玄打招唿。


    “鎮北侯……”


    “鎮北侯……”


    “鎮北侯……”


    ……


    才出宮門,李初玄便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笑僵了。


    “這些人真是屬狗臉的,說變就變……”


    李初玄心裏暗暗的想著。


    “鎮北侯,下官有禮。”


    就在李初玄準備上轎子迴家的時候,身後突然又響起了一陣唿喊。


    李初玄迴頭一看,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趙謙。


    “你咋在這?”李初玄問道。


    “今早我值班啊。”趙謙道,“這不,剛到點,正準備出宮呢就看到你了。”


    “今日我車夫生病告假了,我蹭蹭你的轎子。”


    說完,不待李初玄反應,直接就上了李初玄的轎子。


    “你這家夥……”


    李初玄隨之上轎,看到在車裏坐的跟大爺一樣的趙謙,無奈笑道,“一個小小千戶,也敢坐侯爺的轎子,你等著那些言官參死你吧。”


    “我不怕。”趙謙不以為然。


    李初玄啞然失笑,隨後對著車夫一喊:


    “走著!”


    聞言,四位車夫抬起了載有兩人的轎子,緩步而走。


    “鎮北侯,今日你可真威風啊……”趙謙感歎道,“在殿外我都聽見你逼宮的聲音了,當真是了得。”


    “切……”李初玄不屑道,“那隻是我和皇帝演的一場戲罷了,就算我不說,皇帝也打算交出三成贓款。”


    趙謙恍然道:“原來如此……”


    “說真的……”


    趙謙問道,“如果你撞牆的時候,文官們沒有攔著你,你真就打算撞死在這大殿之上啊?”


    “我才沒那麽傻呢……”李初玄撇撇嘴,“就算真撞,斷的也是柱子,不是我的頭。”


    趙謙一怔,旋即豎起大拇指,“你牛!”


    李初玄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謙子……”


    “嗯?”趙謙應道,“咋了?”


    “你說……這個世界有神仙嗎?”


    李初玄緩緩開口道。


    “神仙?”趙謙啞然失笑,“雖說這個時代有練氣高手,可我並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神仙。”


    “為何?”李初玄問道。


    “沒有為何。”趙謙攤手道,“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那我們是怎麽迴到這個時代的?”


    李初玄正色道。


    “這……”趙謙啞口了。


    “可能是空間扭曲?蟲洞?量子力學……”


    “你在胡言亂語啥?”李初玄瞥了他一眼,“淨扯些有的沒的。”


    “我在扯有的沒的?”趙謙無奈道,“李侯爺,明明是你先在那裏異想天開的好不好……”


    “假如,我是說假如啊……”深吸了一口氣,李初玄緩緩道,“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仙存在,那他安排我們迴來,是不是有什麽使命要我們完成?”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趙謙無語道,“反正我是不覺得有什麽,是你想太多了。”


    李初玄搖了搖頭,“我不覺得。”


    “謙子,你仔細想想,咱們迴到明朝這三年多的時間裏,經曆是不是已經非常離奇?”


    “如果迴到明朝隻是湊巧,那我在服勞役、你在草原做苦力時應該就死了,而不是成為練氣高手,你我二人還能在朝堂相遇……”


    “我覺得我們迴到明朝就已經夠離奇了……”趙謙思考道,“不過有一說一,你說的倒也沒錯,仿佛無形中有著一股力量,在推著我們前進……”


    “是了。”李初玄頷首道,“隻是我不理解,老天讓我們迴來,究竟是想讓我們幹什麽……”


    趙謙略作思考,問道:“那你的意思呢?”


    “暫時沒什麽想法。”李初玄無奈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接下來想做什麽?”趙謙詢問。


    “正式入朝。”


    李初玄緩緩道,“之前我一直在逃避,總想著離開朝堂,遊曆世間。後麵我發現,不管我怎麽躲,總是會陰差陽錯的參與朝中的大事……既如此,那我幹脆就正式入朝,用我們後世之人的優勢來造福這個時代。”


    “我們沒有古人璀璨的文化底蘊,更沒有古人無窮的智慧,但我們有一點是當今時代的人無法比擬的……”


    趙謙忍不住問道:“是什麽?”


    “信息差!”


    李初玄一字一頓的道,“我們生長於數百年後的現代,這就是我們的優勢。”


    “我們了解曆史的走向,知道王朝的興衰,明白很多先進的思想政策……這些都是我們的優勢,是當下的人無法比擬的。”


    “呃……”趙謙臉色微紅,“其實我並不是很清楚。”


    李初玄:(-_-||)


    差點忘了,這家夥才初中畢業生水平。


    “不管如何,我想試試……”李初玄的麵色透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嚴肅,“我想試著去規避後世曆史的錯誤,在可以的情況下,利用一些後世的製度、規則和政策,讓大明成為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國家。”


    趙謙被他感染了,重重點頭,“好。”


    “不過,你想怎麽實行後世這些好的製度和政策啊?”


    “這些不用我親自去做,我隻需要控製大方向即可,小細節的事下麵自然會有人去做。”李初玄淡笑道,“我們要相信古人的智慧,他們的創造力是一點都不比我們這些現代人差,甚至還猶有過之,他們隻是受時代限製,思想比較保守而已。我們要做的,就是對他們好好的加以引導,他們一樣可以成為這個時代的主流……”


    聞言,趙謙不禁豎起了大拇指,稱讚道:“玄子,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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