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運河亂(中)


    嘩!


    一陣蕭瑟的秋風掠過,閣樓上的重臣們頓時嘩然一片!河道淤泥堆積,河堤崩塌,導致運河中斷?


    如此荒誕的由頭,也虧那些漕軍將校們能夠想得出來!


    如今大明漕運的河道大致可分為兩條,其中起點和終點均是中樞所在的北京城,以及作為東南重要交通樞紐的蘇杭。


    而這兩條運河路線便是由揚州府分叉,一條途徑齊魯大地,一條途徑疆域廣袤的河南,並最終在臨清匯合。


    此時楊肇基口中的"宿州府"便是位於途經河南的運河沿岸,同樣隸屬於鳳陽府管轄,與船隊昔日遭受"盜匪"劫掠的定遠縣相距不過數十裏。


    麵麵相覷之下,閣樓上的眾人便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閣樓另一側,眺望城外若隱若現的運河,心中知曉這一切定然是漕軍將校的把戲。


    似是感受到了幾位重臣的注視,原本安靜祥和的運河沿岸居然也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唿喝聲,同時還湧現著令人頭皮發麻的黑影。


    時隔一月有餘,傳聞中生活困苦的漕軍們,再度卷土重來了。


    ...


    ...


    距離淮安府城約莫數裏的運河沿岸,蕭瑟的秋風掠過,卷起一片落葉的同時,還濺起了點點塵土,叫人隱隱有些睜不開眼睛。


    在唿嘯而至的哭嚎聲中,運河沿岸的碼頭上盡是衣衫襤褸的流民百姓,其中不乏上了歲數的老人,以及懷中抱著嬰孩的婦人。


    仔細瞧去,這些人大多表情麻木,宛若行屍走獸一般,被身後的人群裹挾,怯懦的往遠處若隱若現的城門而去,口中唿喝的內容各不相同。


    咣當!


    "來人止步!"


    隨著碼頭上的流民百姓越聚越多,其鬧出的動靜終是驚動了駐紮在運河附近的京營官兵,隻見得百十名聞訊而來的官兵們猛然抽出了腰間的長刀,試圖阻止眼前這些自四麵八方而來,越聚越多的流民百姓。


    盡管京營將士們大多身材魁梧,且手中緊握的兵刃在頭頂的日頭映襯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但因為彼此間的人數差異,這些官兵們依然顯得有些勢單力薄,宛若在汪洋大海中隨波逐流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的風險。


    "官爺,我等皆為漕軍,今日隻為求餉而來.."


    "給條活路吧.."


    "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眼前官兵臉上不加掩飾的殺意,湧在前列的"流民百姓"毫不猶豫的匍匐在地,不斷叩首。


    因為身體過於虛弱,這些人的唿喝聲幾乎微不可聞,但在京營將士聽來,卻是宛若驚雷一般,令不少上了年紀的士卒心中咯噔一聲,腦海中不由自主迴想起前些年的悲慘經曆。


    如若不是天子禦極稱帝,並且整頓京營,或許他們也是眼前這些流民百姓當中的一員?


    不對,這些漕軍比之當年的他們還要淒慘!


    他們護持天子"南巡",這一路而行,早已親眼目睹了各地漕軍的困苦,兼之這兩日在運河上駐紮,更是對淮安府漕軍的悲慘經曆有了切身的體會。


    畢竟分布在各地的漕軍們"天高皇帝遠",多多少少還能自謀生路,但軍籍掛靠在淮安府的漕軍們卻是"動彈不得"。


    即便走了大運,蹉跎半生終是換得了能夠正式"押船"的資格,可以通過替旁人夾帶些許書信私貨,或是販賣南北貨物,但通常情況下依舊是入不敷出。


    假若不幸碰到黃河泛濫,漕船失事,恐怕便需要傾家蕩產來彌補那些貴人的損耗了。


    難道待會便要將手中的兵刃,刺向眼前衣衫襤褸,隻為求餉而來的"袍澤"?這些人隻是為了求生,又有何罪過?


    恍惚之間,不少曾麵對兇神惡煞的土司狼兵,或者白蓮叛軍都不曾猶豫的將士們,終是露出了一絲迷茫。


    "天子駕到!"就在此刻,一道宛如驚雷般的咆哮聲在諸多京營將士的身後響起。


    在諸多心腹親兵的簇擁下,身著甲胄的朱由校麵色冷凝的行至運河沿岸,眼神複雜的盯著稍遠些早已匍匐在地的人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知由誰帶頭,密密麻麻好似蟻群般的黑色人群中突然傳來了急不可耐的唿喝聲,而諸多原本表情麻木的漕軍士卒也漸漸恢複了一絲神誌。


    天子居然真的駕臨淮安府,並且出現在他們麵前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曆年被拖欠的軍餉,終是有了一絲希望?


    "陛下開恩,我等隻為求餉而來.."


    "還望陛下開恩呐!"


    很快,原先地動山搖的唿喝聲便被聲嘶力竭的哭喊聲所取代,平日裏飽受壓迫的漕軍及其家眷們痛哭流涕,語無倫次的訴說著平日裏遭受的冤屈。


    混跡於人群中,倒也有百十名身材魁梧的漢子試圖裹挾身旁的人群繼續向前,試圖衝擊被身旁僅有數百官兵保護的天子。


    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漕軍匍匐在地,哭訴自己的境遇,這些暗懷鬼胎的壯漢們也隻得不情不願的跪倒在地,以免過於引人矚目。


    失算了。


    自家將主交代的任務,本是要蠱惑這些衣衫襤褸的漕軍們共同進城討餉,最好在鬧出些人命,徹底擊潰這些漕軍的心理防線,讓小皇帝背負上"逼良為賊"的罵名。


    但眼下這是情況?


    這些平日裏對朝廷恨得咬牙切齒的漕軍為何在見到天子的刹那,並沒有表現出往日的癲狂,反倒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痛哭流涕起來?


    哭有什麽用?


    難道哭,小皇帝就會發餉嗎?


    "陛下,微臣辦事不力,治下無方,還請陛下責罵。"


    望著眼前齊刷刷跪倒一片的漕軍百姓,漕運總督李養正便是一撩寬大的袍服,麵露羞愧之色的跪倒在地。


    作為總管漕運的最高行政長官,他理應為眼前這等"失控"的場麵負全部責任。


    "起來吧。"


    "此事與你何幹?"


    "眼前這一切,罪在朕躬。"


    隻片刻的功夫,年輕天子惆悵的聲音便在空地上響起,其望向眼前漕軍百姓的眼神雖然滿是憐憫,但也充斥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陰冷。


    貪官汙吏,皆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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