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光已然大亮,但本應人頭攢動的街道上卻是空無一人,空氣中還殘存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街道盡頭,偶爾還傳來些許微弱的哭聲。


    及至小半個時辰過後,伴隨著縈繞在紫禁城上方的宮鍾聲,早已準備多時的五城兵馬司及錦衣衛北鎮撫司終是\"傾巢而出\",其中還有不少麵容冷凝,甲胄齊全的京營士卒。


    在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中,表情各不相同的番子及士卒們先是於巍峨的奉天門外集合,旋即在校尉的率領下,各自離去。


    瞧其如臨大敵的模樣,好似肩負著某種重任。


    ...


    盡管昨夜發生在奉天門外的\"嘩變\"最終得以有驚無險的順利解決,但並非所有士卒都聽從朱由校的勸告,乖乖迴到了京營駐地,仍有不少心懷鬼胎的遊兵散勇,借著茫茫夜色,發泄其心中獸欲。


    其中便包括了隸屬於臨淮侯府,平日裏充當李弘濟親隨的青皮張三。


    作為土生土長的京畿人氏,不學無術的張三自幼遊手好閑,閑來時還喜歡賭上幾把。


    短短幾年的時間裏,張三便將家裏的積蓄揮霍一空,還背上了巨額的賭債,街裏街坊皆是對其敬而遠之。


    按理來說,似張三這等青皮無賴,被債主活活逼死,亦或者因為饑寒交迫而凍死在街道理應才是其最終歸宿,但命運偏偏與其開了一個玩笑。


    萬曆末年,女真老酋努爾哈赤於赫圖阿拉建國稱汗,遼鎮局勢驟然緊張,朝廷繼而下令募兵。


    自知走投無路的張三在得知朝廷募兵的消息之後便是把心一橫,準備投身行伍。


    簡單接受了十天半月的軍事訓練之後,張三便被派往遼東聽命,並在一次小規模戰役中,機緣巧合般斬殺了一名女真崗哨。


    因為慣於來事,張三毫不猶豫的將這份\"軍功\"讓給了自己的上司,從而成功被調迴京師。


    自此,張三便由昔日落魄不堪的青皮無賴,搖身一變成為自遼東歸來的\"老兵\",並憑借著這層身份被臨淮侯李弘濟的管家看中,繼而成為侯府親隨,重新過上了\"吃喝不愁\"的神仙日子。


    昨夜晚間,他才剛剛進入夢鄉不久,便聽得帳外鼓聲大作,同時還伴有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及唿喝聲,曾在遼東待過一段時間的張三知曉,這是嘯營了。


    果不其然,不過是盞茶的功夫,便陸陸續續有情緒高漲的士卒在校尉的率領下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


    簡單思考過後,張三隨手拿起腰刀,趁著左右無人注意,一同溜出了營地。


    隻不過與誌在前往奉天門外\"討餉\"的袍澤所不同,心思機靈的張三另有謀劃。


    平日裏仗著背靠臨淮侯府的緣故,張三可謂是吃穿不愁,早已看不上那份微薄的軍餉,自然也不會與軍中那群苦哈哈\"共情\"。


    他趁亂出營,實則另有所求。


    ...


    漫步在冷清的街道上,張三微微眯起了眼睛,下意識迴憶起昨晚的暢快,隻覺心頭重新湧現了一抹火熱。


    \"呸,不就是喝了你幾碗酒嗎,何至於冷嘲熱諷,死了活該!\"迴想起酒肆掌櫃臨死前的慘狀,張三突然猥瑣又不屑的獰笑起來。


    仗著臨淮侯親隨的身份,張三平日裏在京師小酒肆一向是\"白吃白喝\",直至在某一日碰上昨晚慘死在其刀下的酒肆掌櫃。


    縱然他亮出了臨淮侯親隨這等身份,但那掌櫃的依舊不依不饒,最終令他在周遭食客的噓聲中,不情不願的掏了酒錢。


    自此之後,張三便是將那酒肆掌櫃記恨在心,卻苦於遲遲找不到機會報複。


    但在昨夜,趁著京師一片混亂的當口,他終是得償所願,將酒肆掌櫃亂刀砍死,發泄了心中怨氣。


    想到這裏,張三的臉上便是湧現了些許愜意,腳下步伐也是不自覺加快,但當其越過坊市,發現不遠處有幾名手持兵刃的士卒正在朝其迎麵走來的時候,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


    \"站住,幹什麽的?\"發現形跡可疑的張三之後,幾名麵容冷凝的錦衣衛番子趕忙圍了上來,其腰間的繡春刀也是微微出鞘。


    \"官..官爺,\"如墜冰窖的張三不敢有半點耽擱,趕忙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小人是進城給家中老母抓藥的,昨夜晚了便沒有迴去..\"


    \"這不天亮,就著急迴家..\"


    一邊說著,張三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兜,將其卷開之後,露出其中枝幹狀的\"藥材\"。


    因為知曉天亮之後,朝廷必然會派人在城中篩查,故而張三並未隨身攜帶兵刃,並且專門從酒肆中尋了些樹幹枝芽充當\"藥材\",料想眼前這群錦衣衛番子也分不清其中虛實。


    隻要能夠順利溜出城去,昨夜發生的一切便將淪為曆史的塵埃,無人能夠從中發現真相。


    砰!


    正當張三心中暗自感慨自己心思縝密的時候,便覺得胸口處傳來悶響,隨即便是劇痛傳來。


    \"還愣著作甚,爾等聞不見其身上的酒精味?還有這明顯不合身的衣衫?\"眼見得周遭番子驚疑不定,為首的錦衣衛便是眉頭緊皺的訓斥道。


    \"另外,這是藥材?爾等沒見過枯黃落葉的樹杈?\"


    指揮使大人雖是將錦衣衛中的\"占役\"清退,但新招募的這些\"新兵蛋子\"卻是連血都沒見過的雛,能力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聽得此話,正欲為自己辯解的張三頓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再也沒有了狡辯的心思。


    昨夜他雖是仗著手中兵刃,順利將與他素有間隙的酒肆掌櫃順利砍死,但卻也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些許血漬。


    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隻能從酒肆中翻箱倒櫃,尋到了一件掌櫃酒肆的衣衫。


    可張三怎麽也沒有料到,如此微末的細節都沒有逃過眼前錦衣衛的眼睛。


    \"不愧是李千戶,果然好眼力呐,\"聞聲,後知後覺的錦衣衛番子終是反應了過來,一邊在張三不甘的眼神中將其束縛,一邊討好的恭維道。


    聽說這位李千戶本有意武舉,因屢次不中方才投身錦衣衛,近些時日更是得到了天子的青睞,日後極有可能接替指揮使大人,執掌錦衣衛。


    \"快點幹活..\"輕輕擺手,無視了屬下的恭維,李若璉麵無表情的唿喝道。


    他雖然不清楚天子為何對自己另眼相看,但既然天子厚愛,他自是要盡心做事,以免辜負天子的信任。


    他實在是受夠了\"屢試不中\"的心酸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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