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五。


    天光才剛剛大亮,身著紅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便一路小跑,踩在濕漉漉的宮磚上,朝著宮門所在的方向跑去。


    見狀,沿途路過的宮娥內侍趕忙誠惶誠恐的退至宮道兩側,但狐疑的眼神卻是不由自主的朝著老太監漸行漸遠的背影望去。


    王公公雖然為人和善,從不曾刁難他們這些下人,但其終究是司禮監掌印,大明\"內相\",平日行事多以\"沉穩\"的麵目示人,似眼下這等急切的模樣,卻不知所謂何事。


    小半柱香過後,在身後內侍氣喘籲籲的唿喝中,年過五旬的司禮監掌印終是行至宮門附近,並無視了周遭畢恭畢敬的侍衛,迫不及待的朝著外間打量著。


    \"公公,在那邊..\"少許,便有膽大的侍衛上前一步,手指著宮門外另一側方向,小心翼翼的朝著麵露急切之色的司禮監掌印說道。


    這皇宮大內終究不比京師的茶樓酒肆,可不是尋常百姓有膽量靠近的,故而此時皇城外的行人寥寥無幾,兼之老太監臉上的急切表情幾乎不加掩飾,一瞧便是為了尋人而來。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這侍衛方才大膽上前搭話。


    聞聲,心中焦急的司禮監掌印便是下意識抬頭望去,果然在侍衛手指的方向發現了一名身材消瘦,身著紅袍的官員。


    頓時,老太監滿是褶皺的臉上便是露出一抹喜色。


    \"做的不錯。\"匆匆撂下一句話後,老太監便在身後諸多內侍的簇擁下,步履匆匆的朝著不遠處正立於皇城腳下的紅袍官員而去。


    ...


    ...


    \"敢問可是徐大人當麵?\"


    就在徐光啟於原地徘徊,腦海中不斷思考天子為何突然將自己於通州召迴,並且還要單獨奏對的時候,便聽得耳畔旁響起了一道略顯沙啞的唿喝聲。


    \"下官徐光啟。\"待到徐光啟意識到剛剛說話之人乃是眼前身著緋袍的老太監之後,便趕忙躬身行禮。


    他年少成名,不滿二十歲的時候便名聞鄉裏,並考中秀才,但直到年過四旬,方才得以進士及第,可謂是飽嚐人間冷暖,自是不會在這些\"人情世故\"中出現紕漏。


    \"徐大人折煞奴婢了..\"


    見狀,身著緋袍的司禮監掌印趕忙側身躲過,但臉上的笑容卻是真摯了許多。


    他性格雖是淡然,為人和善,但對於骨子裏便\"趾高氣揚\",瞧不起他們這些太監的文官,同樣尊敬不來。


    \"徐大人,可別讓陛下久等了,您且隨奴婢來..\"簡單寒暄了片刻,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便在徐光啟受寵若驚的眼神中,親自從前方引路,引領著這位昨日晚間才剛剛抵京的文官,邁進了巍峨的皇城中。


    ...


    無心欣賞沿途久違的景致,望著眼前司禮監掌印的背影,近些天星夜兼程的徐光啟眼眸深處的疑惑之色更甚。


    平心而論,他雖是\"翰林\"出身,勉強也可歸咎為\"東林黨\",但因為信奉天主教以及毫無官架子,終日與農戶百姓廝混在一起的緣故,於朝野間的人緣並不算好。


    不僅如此,他雖然身上還兼著\"詹事府\"的差事,但與前不久剛剛龍馭賓天的先帝卻沒有半點\"師生情誼\",不然也不會在通州練兵的時候屢屢碰壁。


    想到此事,徐光啟便是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臉上也隨之湧現了些許憤懣之色。


    他好歹也是萬曆皇帝欽點的\"河南道禦史\",奉聖諭練兵,但戶部及兵部卻一直以各種各樣的由頭,拖欠軍餉及器械,使其招募的數千兵勇,至今未能穿戴齊整。


    遠遠望去,全然沒有半點\"官兵\"的樣子,反倒像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山賊亂匪\"。


    如若不是他日前突然接到聖諭,令其迴京麵聖,隻怕饒是其意誌堅定,也會在諸多掣肘下心灰意冷,繼而辭官迴鄉。


    \"徐大人,咱們這就到了..\"思緒紛飛間,司禮監掌印的低語聲重新在徐光啟的耳畔旁響起。


    抬頭一看,隻見得一座巍峨宮殿赫然映入眼簾,上書匾額書寫\"乾清宮\",瞧上去恢弘大氣。


    \"有勞王公公。\"微微拱手,朝著身旁太監點頭示意過後,徐光啟便是自顧自整理起身上淩亂的衣衫,而司禮監掌印也是提著略有些寬大的袖袍,先行向暖閣中的朱由校迴稟。


    ...


    ...


    \"臣詹事府少詹事徐光啟,奉旨麵聖。\"


    \"吾皇萬歲萬萬歲。\"


    乾清宮暖閣內,得到召見的徐光啟跪倒在蘇州地毯之上,聲音慷慨洪亮。


    相比較被萬曆皇帝臨時授予的\"巡按禦史\",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方才是其正式的官職。


    話音剛落,年輕天子略顯激動的聲音便在其耳畔旁響起:\"徐先生免禮平身。\"


    \"賜座。\"


    聞聲,早有準備的司禮監掌印趕忙從隨侍宦官的手中接過座椅,親自將其放置在暖閣中央,示意誠惶誠恐的徐光啟落座。


    \"謝陛下。\"聽聞案牘後年輕天子對於自己的稱唿,徐光啟心中的緊張稍有緩解,但眸子中的狐疑卻是愈發濃鬱。


    嚴格來說,他雖是詹事府官員,但卻也擔不起天子的這句\"先生\",畢竟他可從來沒有與眼前略顯稚嫩的天子打過交道。


    趁著徐光啟落座的功夫,案牘後的年輕天子則是滿臉激動的打量著眼前這位\"甘薯閣老\"。


    依著曆史上的記載,眼前的徐光啟可是這個時代罕見的\"全能型人才\",不僅精通曆法,善於理政,並且還會鑄炮,對於火器之道頗有心得,培養了大名鼎鼎的火炮專家孫元化。


    此外,徐光啟還深諳\"食為民生根本\"的道理,一生撰寫了多本有關農政的書籍,大力推行播種甘薯,土豆。


    徐光啟試圖憑借著這些畝產遠勝於尋常糧食的農作物,挽救大明於水火之間。


    單從這個角度考慮,眼前年近六旬,舉手投足間頗有些不知所措的徐光啟,對於大明的重要性,勝過外朝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袞袞諸公們,不知道多少倍。


    當然,更令朱由校敬佩的,還是眼前文官的膽識與氣節。


    據他近些時日通過東廠和錦衣衛所了解,眼前的文官在\"薩爾滸之戰\"過後便主動請纓練兵,並在通州的時候,與招募的兵勇同吃同住,且在朝廷餉銀不足的情況下,自掏腰包為士卒發餉。


    為此,徐光啟已然散盡家財。


    此等高風亮節,與京師肆意克扣軍餉的勳貴們,形成了強烈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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