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無盡的沉默,自從朱雄英說出要動儒家的一番話,整個書房中,就陷入了一陣寂靜的沉默之中。


    茶壺裏麵的水被燒開,茶壺蓋不斷的被頂起落下,變成了一個特有的旋律。


    他知道自己的話,在當今這個時代是有多麽的大逆不道。


    就算是在那個風起雲湧的年代中,有大批有識青年的鼎力支持下,在外部群雄環繞的壓力下,改革儒家,也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若不是有先輩們的不懈奮鬥,不是有他們的頑強拚搏,或許朱雄英生活的那個國家,也會像自己身邊的鄰居那樣,過著雖然披著現代的外衣,但是思想禁錮依舊的國家。


    那樣的國家沒有希望,那樣的國家根本不能成為世界強國。


    最終所有人民的奮鬥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畢竟鷹醬收割韭菜很有一套。


    朱雄英靜靜的站在那裏,自從他說出來,就知道沒有迴頭路可以走了。


    或許會迎來嗬斥、或許會被強烈製止,但是朱雄英都不後悔,他技不如人,自己的動作被發現了。


    證明自己準備的不夠充分,意圖過於明顯,朱標他們發現,要比那些士紳還有老頑固們發現好得多。


    最起碼他們不會有所準備!


    許久朱標長歎一口氣,目光看向朱雄英滿含擔憂之色:“其實,咱有時候很欣慰,欣慰你的聰慧,欣慰你的膽識,但是同時又很擔憂,你很聰慧,太早就能看清楚一些事情,又能想出解決的方法。但是你太有膽識了,什麽事情你都敢幹!”


    “自從你私自出兵倭國,我就感覺到了,其實你一開始就已經頂上了倭國是不是?”


    朱標緊盯這朱雄英:“你組建的船隊,護衛艦還有主艦上麵配備的火炮,根本不是防禦其他人攻擊,你是想要攻擊別人!或許第一開始你的目標就是倭國,隻不過你知道我和你皇爺爺必定是不會同意的。”


    “所以你就假借檢查船隊的名義,楊帆出海,等到了海上沒有人能夠傳遞消息後,你就直接先斬後奏了!不知道你從哪裏知道這兩個地方有金銀礦產,所以拿出這個來堵你皇爺爺還有我的嘴,順便說服你皇爺爺駐軍。因為你知道,你皇爺爺必定舍不得每年如此多的金錢。”


    ......朱雄英一陣無語,其實船隊的事情,一開始真的不是倭國,最起碼一開始不是,攻擊倭國是真的一時興起。要不是倭國在沿海作亂,朱雄英一時間真的是沒想理他們。


    他現在還沒讓艦隊迴來呢,他可是今年就想讓船隊遠航的!


    “孩兒沒有,倭國是......”朱雄英想要掙紮一下。


    “好了!說這個事情不是想要訓斥你,這件事情你做的對,對於國朝有利!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你都能做的!”


    “你可知道這天下如何治理?這社稷又如何存在?自上古周天子分封諸侯已經過了幾千年,曆朝曆代無不沒有做過嚐試,結果如何?”


    朱標起身將一旁的窗戶打開,外麵的寒風唿嘯著闖了進來,黑夜的宮牆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暗紅,像幹涸的血跡一般。


    “這幾千年過去,隻有儒家依舊屹立不倒,先秦的百家學說,至今傳承下來的,也隻有儒家!為何?因為隻有儒家的禮法!才是君王最為需要的,也唯有這個才能保證這長久的太平盛世!”


    “也隻有這樣,才能選出讀書人為我朱家治理天下。有了他們,我們才能安穩的坐穩江山!”


    朱雄英看著麵前的朱標,他知道朱標說的這些是真正的帝王之術,是牧民之策!


    儒家的弊端,這千百年來當真沒有人看出來麽?其實不是的,儒家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就像是公羊儒學!


    現在大部分人們如雷貫耳的程朱理學其實是一個儒學的閹割版,因為公羊儒學其實是大複仇的儒學。是孔子的最初主張,一開始提起儒家,大家都會想到孔子的【以德報怨】,但是都不知道其實全文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禮記*曲禮》:“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友之仇不同國。”


    意思就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無論敵人到哪裏都要殺死他!兄弟之仇要隨時準備兵器複仇,朋友被殺不能複仇,那就不要和仇人在一個國家。


    這就是公羊儒學的大複仇思想,有仇必報!


    所以才有強漢的,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


    這些被削減是因為不利於王朝的統治,所以君王自然是不允許這樣的一個思想存在的,若不然每個人有仇報仇,那要官府做什麽?


    所以儒家經過了曆代君王的馴化,逐漸變成了現如今乖巧的樣子,從而失去了血性。


    但是不得不承認,它的確是在這個科技落後的年代,最好的統治手段,能保持相對的和平和安穩。


    但是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便是失去了進取之心!


    朱雄英拿起一旁的白布將已經沸騰許久的茶壺拎起,直接將茶水倒了出來,原本還翻滾的茶水進入到了茶杯裏立馬平靜了起來,隻有縷縷熱氣升騰。


    “現在的儒家已經不是之前的儒家了,隨著曆代君王的優待,尤其是前宋士大夫與皇共天下後,他們已經將自己也看成了這裏的主人!”


    “一個孔家,幾乎將山東抓空,一個浙江的大戶牽扯到了半個浙江官場,這難道就是朱家的天下了不成?”


    朱雄英幾乎想要怒吼出聲,他不在乎什麽朱家天下,他隻是不滿這些自以為是士大夫的階層們,享受著供奉,卻在異族入侵時毫不抵抗。


    水太涼的事情從來就不稀奇。


    但是若是動搖了他們的根基,什麽民族大義、什麽國家社稷都全被拋之於腦後了!


    華夏大地上的悲劇,似乎都和這些有關,所以朱雄英才想要改變!


    這也是他必須要改變的地方!


    如今的儒家思想,必須要變一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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