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年他隻迴來過一次,見過的朋友隻有許景,這也是他這麽多年後第一次主動提起讓許景幫忙留意江初的事情。


    許景他爸是特殊單位的老領導人,找個人是舉手之勞的事,但全中國有十四億人口,同齡的,又有幾億,同名的又有多少,這註定是個漫長的過程。


    每一次和許景通話,他都能從對方的遲疑中猜出結果,然後親手揉碎期盼和僥倖,每一個有始無終的結果都讓他都不得不清醒的認知到,原來即使在這個相隔萬裏都能通過一個視頻與對方見麵的年代裏,緣分殆盡的人,花再多精力也依然找不到。


    再後來,他迴國和學長一起合資開了一家自己的攝影工作室,又因為前幾年積攢的名氣組建了個不錯的團隊,一開始那兩年選題和拍攝他都自己上陣,跟著隊伍去過極艱險的地區拍攝,這幾年團隊成熟了,他的作用就顯得愈發小了,以前經常通宵工作剪片子,現在一周能來三次就不錯了,儼然成了個甩手掌櫃。


    其實那時候他全國各地的跑,除了工作的原因以外,也是想碰碰運氣,可惜他的運氣在年少的時候透支的厲害,到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了。


    *


    其實也不全是他運氣差的問題,他全國各地的跑,而江初壓根就不在國內。


    當初發生事故之後,江旭陽捨命的救了他,說無動於衷那是假的,他從小到大隻哭過兩次,一次是在呂頌放火燒房子葬身火海的那天,還有一次就是站在太平間對著江旭陽那副被白幡遮掩的屍體的那天。


    災難留下的陰影曾經一度的重創過他,那段時間他常常做夢,也總是記不住事情。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備受折磨,好在趙琳還算有良心,花了不少錢,托江旭陽生前的關係把他送到國外治療,大半年的時間裏,他才逐漸恢復。


    恢復後的第一件事是迴學校,隻不過他運氣更差,在政教處的辦公樓道裏,無意中聽見賀雯和顧執的對話。


    那時他才明白,顧執之所以在學校裏處處「照顧」他,是受賀雯之託。說來可笑,以他的個性本應該當時就衝上去拎著顧執的衣領不管不顧的問個清楚,隻不過在他邁出那一步之前,衝進他腦子裏的始終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那些心動的畫麵。


    所以隻是一瞬間的衝動,而後他還是想沒來過一樣,悄悄的離開了。


    之後沒多久就出國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江旭陽嘴上說不管他其實暗地裏什麽都準備好了,以至於他在辦手續的時候,都省了不少精力。


    其實在哪裏生活和怎麽生活江初一直都不怎麽在意,可能是從小到大習慣了獨行的滋味,就算是異國他鄉,他也沒有那些留學生的歸鄉情懷。


    時間久了,便更沒有迴去的衝動了,他在世間行走十幾年,未滿二十歲就真正活成了孑然一身。


    他住的公寓離學校很近,有一迴他和另外兩個留學生一起迴公寓的時候偶然聽到對方用中文說,清明時節雨紛紛,才想起這個季節是最多雨的,然後不可避免的想起高一那年的某一天放學後,也是這樣的一個朦朧的雨天一個渾身濕透的男生舉著雨傘朝他飛奔。


    江初怔怔的站在原地,抬手揉了一下眼睛,身旁的留學生打趣道:「是不是想女朋友了。」


    江初笑了一下,雨霧裏來往的人不多,街道幹淨的一塵不染,和他記憶裏的那些街道都不一樣,而這樣的雨霧裏也並沒有人給他遞傘。


    因為下雨的關係,三個人一起進了學校附近的一家華人開的咖啡廳,同學去點單,讓他先去占位,他依照自己的習慣尋了個靠窗的角落位置。


    國與國之間的信息在網際網路時代也沒有那麽閉塞,他翻看國內新聞的時候無意瞥見一段紀錄片得獎的採訪,視頻裏的男人褪去了年少的青澀,可熟悉的麵容還是讓他有一瞬間的錯覺,像是時光迅速迴到十七歲的時候,時隔多年,顧執躥高了不少,卻還是顯得單薄,不經意間的一句迴答,幽默卻不失分寸。


    這就是他以前想要的以後麽?


    幾分鍾的採訪很快就結束了,但同學還在排隊,江初朝窗外看了一眼,視線所及不過短短幾米,忽然在搜索詞條上輸入熟悉的名字,猶豫了良久又點了返迴。


    同學點好咖啡,走到他對麵坐下,看見他屏幕上的中文,便笑道:「看來是真的想迴國了。」


    江初把手機收起來,笑著說:「是啊,我家在北京還有好幾套房子呢,你知道現在北京三環的房價有多高吧?」


    說完引來那兩個人相視一笑,「說實話,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們都懷疑你有自閉症,沒想到你還挺幽默的,跟誰學的?」


    江初的手指繞在咖啡杯外簷食指的指甲蓋輕輕的敲擊著杯壁,盯著桌上的某一處,似乎在認真的思考他這個問題,沉默了幾秒他收迴了笑,才沉沉的說:「以前的一個同學。」


    江初很少說以前,事實上他不愛說話,於是那個無聊的下午,江初破天荒的跟這兩位沒有機會體驗過體製內高中的留學生說起了自己那些被刷題和考分占據的大部分時光。


    直到咖啡店的客人走的隻剩下兩桌他才意識到自己隻要說起跟顧執有關的一切,就能在瞬間滿血復活。


    他從前的通訊錄就沒有幾個熟人,出國之後,他刻意的跟過去的人斷了聯繫,如今手機裏躺著唯一的中文名字是顧執,可是那個號碼他一次撥通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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