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5年2月25日。


    無論魯普萊希特如何祈禱這一天不要到來,奧地利的六千大軍仍然兵發波恩,短短三日,已經由於蓋裏烏斯多日來的攻略而傷痕累累的防線如被螞蟻啃食的堤壩般一泄而潰。


    倉促征募的兩千軍隊還沒來及與羅貝爾率領的主力交戰,便在潰散的衝擊之下亡命南逃。萬幸,潰軍沒有摧垮波恩的城防,在溫斯特·豪斯·馮·默爾斯首相的有效整合下,殘兵敗將重整旗鼓,迅速組織起波恩北麵的最終防線。


    科隆教區,波恩,一座平平無奇的沿河城市。


    城市的東麵,一條寬闊而深邃的河流蜿蜒而過。萊茵河,這座城市的生命之脈,也是這個地區的重要水源。


    萊茵河的主幹靜靜地流淌著,水流清澈透明,宛如一麵巨大的鏡子,倒映出周圍的山巒、森林和村莊。河水自北向南流淌,穿越了整個城市,將其分為東西兩岸。


    無論春夏秋冬,萊茵河都保持著穩定的水位和流量,源源不斷地為這片土地帶來生機與活力。它的存在使得周圍的田野得以滋潤,農作物茁壯成長,當地居民在這裏捕魚、遊泳、劃船,享受著大自然的恩賜。


    波恩城並沒有完整的城牆保護,城市內林立著尖頂教堂,高大的石牆、複雜的通道,深不見底的窖藏,這是科隆教會百年來的財富囤積之所,也是抵禦威斯特法倫軍的最後希望。


    自羅馬帝國時代起,世間便充斥不信者與教會間彼此的惡意。維京海盜襲殺掠奪修道院中手無寸鐵的教徒,正教會則以教團軍及要塞化教堂還以顏色。和平時,教堂是信徒聚集朝聖的廣場,戰爭時,教堂是修會組織抵抗的要塞。


    “聖天使堡一日不陷,則羅馬正教永存。”魯普萊希特不覺得自己的波恩大教堂有資格與教皇冕下的聖天使堡相提並論,但他的對手,也絕不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一樣的難以對付。


    那隻是皇帝的宮相。


    就算百戰百勝,也隻是皇帝座下的一條走狗而已。


    驕傲的科隆總教會可以向皇帝卑躬屈膝,但絕不向皇帝的走狗降服。


    1455年,3月2日。


    威軍完全肅清了波恩外側的小營寨與不成體係的碉堡群,朱利奧的騎兵偵查隊隨大軍巡遊至北部森林,發現數支小股敵軍的宿營痕跡。


    法羅堅持認為朱利奧發現了科隆軍的主力,而蓋裏烏斯則堅決反對。


    後者與科隆軍交戰多時,深刻洞悉了其色厲內荏的本質,認定挨打多日的科隆人斷不可能離開完固的波恩城防工事。


    參與軍議的大小軍官分成兩派,雙方各執一詞,羅貝爾決定采取全員投票表決的方式作最終選擇。


    待投票結束,伊莎貝爾親自歸票,羅貝爾愕然發現,兩堆紙團的數量竟然是奇跡般的10:10。一邊是以法羅為首的朱利奧、雅各布等人,一邊是以蓋裏烏斯為首的卡特羅恩、卡特·馮·揚等人。


    “不對啊。”


    兼任羅貝爾貼身秘書的伊莎貝爾第一個提出質疑。


    “這裏明明有二十一個人,不可能平票啊?”


    正當眾人麵麵相覷之際,沉默良久,一直以來都藏在角落裏的少年默默舉起了小手:“我、我還沒有投票……”


    說話之人,正是卡爾·馮·維特爾斯巴赫。


    聞言,卡特·馮·揚露出安心的微笑。卡爾同他之間的關係,說是半個靈魂摯友(soulmate)也不為過。前者在軍營裏的任何疑惑都由他解答,可謂手把手地培養著這位身份不俗的貴族少年。


    但事實往往出人意料。


    卡爾凝望桌案上的簡易地形圖良久,毅然決然地走到法羅身旁,將代表自己的那一票放在那一邊的紙堆。


    卡特當即露出難以置信地表情。


    說好的soulmate呢?


    難道他們之間的友誼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嗎?


    苦來兮?苦也。


    “哥……伯爵殿下。”卡爾露出堅毅的眼神,而不等羅貝爾開始笑,他的後半句緊跟而出,“波恩,並不是一座足以固守的要塞,隻是一座有少部分零散碉堡可供駐守的城市。”


    沒錯,城市。


    就像當年安科納的卡利市、沒有像樣的城牆,沒有自成體係的城防設施。


    為卡爾的迅速成長而暗自喜悅,羅貝爾會心一笑:“繼續說下去。”


    “您說過,為人和為將之道,最重要的永遠是將心比心。”卡爾用手指在波恩附近滑了一圈,“請看,波恩的東側是寬闊的萊茵河,西郊外的諸多碉堡已為我軍囊中之物。所謂圍三缺一,我軍下一步的進攻最可能來自北方,能夠在蓋裏烏斯元帥手下堅守一座波恩孤城如此之久,敵軍中不可能沒有看得出這一點的奇才。”


    蓋裏烏斯不滿地喃喃念叨道:“那隻是因為臭小子不讓我動手,不然我早就……”


    法羅戳了戳他的腰,他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不再多言。


    他並非不擅長攻城,要知道,凱撒一生最得意的戰役:阿萊西亞戰役,便是一場經典的圍攻戰。


    但相比於高盧人修在山丘上的大號木寨子,中世紀晚期的石頭城堡真像一塊食之無味的石頭。在如今遍地堡壘的帝國內,他就像被綁縛住手腳的劍術大師,空有一身武藝卻沒機會展露。


    想你了,牢高。


    真懷念在高盧痛扁蠻夷的美好日子,幹啃一座座碉堡的枯燥戰爭,他真是受不了了。


    “總、總而言之!”


    雖然還有些磕巴,但卡爾終於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假、假如波恩城裏的敵人不想投降,他們就應該主動出城,尋求一場奇跡般的勝利。但是,如果他們真有投降的打算……”


    “早在去年年底,就該恭恭敬敬地向我遞上降表,對嗎?”


    “嗯!”


    卡爾對羅貝爾重重點頭。


    “哈哈哈哈。”羅貝爾中間的椅子上,忽然間伏案大笑,“怎麽迴事?各位,怎麽被一個十五歲的小夥子比了下去,這可不像你們的風格,對吧?”


    雅各布反應最為迅速,他嗬嗬一笑:“才華不在年高,年長的經驗偶爾也是拖累思維遲鈍的罪魁禍首。卡爾小隊長在您身邊學習最多,比臣下聰慧,理固宜然。”


    “諂媚起來了,嗯?”羅貝爾挑起眉頭,“這些話,你還是等二十年後再和我說,那時我肯定就歡歡喜喜地受用了。”


    “二十年後,我等還有幾人尚在人世都是個問號。”雅各布半開玩笑地說道,“諂言媚語,還是早點讓您享受為好。”


    閑談到此為止。


    法羅的意見以一票之差戰勝了蓋裏烏斯,後者就算有點不爽,卻不至於大吵大鬧。無非先去波恩北麵繞上一圈,就算尋不到敵人,再行南下也不遲。反正,科隆人已如甕中之鱉,是案板上的魚肉,何時料理都不差這一兩天的時間。


    待眾人紛紛散去,房間裏隻剩羅貝爾、蓋裏烏斯與整理文件的伊莎貝爾三人。


    “能聚集這樣一批人為你的夢想而戰,臭小子,這就是成功的基礎了。”蓋裏烏斯朝羅貝爾笑道。


    “少來這套,”


    “剛剛一屋子的人,除了你和法羅,其餘人都沒什麽可驚才豔豔的。說難聽點,無非是到處搜集的邊角料,安科納農村的老鄉,閑散的傭兵頭子,從克萊沃的圈子排擠出來的年輕人。硬要說能力,這裏的人恐怕沒人比得上科班出身的高爾文和皮雷。但他們還在維也納虛度光陰,而他們已經建立了足以彪榜史冊的功績。”


    羅貝爾舉起木酒杯,裏麵裝的是附近小溪裏的山泉水。


    “我看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反倒有些溢出,隨便巡遊幾個地方就能拉攏到不知道多少可造之材。有的人總抱怨世無千裏馬,其實隻是沒有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令約拿那樣的人拿起刀劍,比不上田間的老農揮舞鋤頭,當然會覺得萬馬齊喑。”


    羅貝爾的手肘撐著大腿:“說起高爾文和皮雷,說真的,我有點想他們了。等這邊的事穩定下來,我會返迴維也納,屆時,趁機把他們邀請過來。”


    “我不覺得他們會放棄皇帝底下的優厚待遇,跑來給你這個臭小子當帳下走狗。”蓋裏烏斯調侃道。


    “哼,等他們看到自己素來視為競爭對手的朱利奧和雅各布混出了大風頭。”羅貝爾怡然自得地啜飲著甜美的泉水,“自己就會送上門來。”


    “說得好輕鬆啊,臭小子。”


    “是你總說,身為領袖的人,就算心裏沒底也得裝出成竹在胸的模樣,怎麽,自己不認了?”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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