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高木和南條兩名刑警前往米花綜合醫院的遠山夜一,在路上聽到了許多昔日八卦。


    比如小林習慣於稱唿明智這個上司為前輩,而明智則喜歡在他露出呆相時彈他的腦門。


    又比如小林雖然是明智最早的搭檔,但一度被後來的黃地取代,但最後還是因為明智自己的選擇,換迴了小林。


    “那位黃地警視,也是職業組的精英吧?”遠山夜一問。


    這是顯而易見的,否則也不會在不到30歲就當上一課之長。


    南條點了點頭。


    “他比明智警視晚一年進入警視廳,當時就已經是警部補了。”


    “應該說,也托了這個福,沒有受到當時那件事的連累……”


    “南條!”開車的高木叫了一聲,但沒有再說什麽。


    南條也因而抿了下嘴,露出一個微笑。


    好像剛才的話題就此結束了似的。


    遠山夜一的八卦之心卻被熊熊地調動起來。


    “‘那件事’?”他問,“指的是一課都在傳的,明智和你們一起搞倒了前任刑事部長的事?”


    高木和南條通過後視鏡交換了一下眼色。


    “是嘛?”最後是高木粗聲粗氣地說道,“現在已經傳成這樣了?”


    “所以我才說,至少遠山先生是警視的朋友,應該讓他知道真實的情況……”


    南條溫和地說,目光中帶著試探。


    “不過,能和那個人做朋友的,也不會受到什麽傳言影響就是了。”高木說著,語氣中卻已經讓了步。


    遠山夜一這次是真的好奇起來。


    對那件明智曾經提及,卻語焉不詳的事。


    “前刑事部長,齋藤吉繼,據說和明智警視的父親,明智省吾,是警校同期,後來進入搜查一課,也是關係很好的夥伴。”


    南條是以這樣一句話開始,講述那個發生在一年半以前,卻被人諱莫如深的事件的。


    在遠山夜一的想像中,前刑事部長齋藤,因為受到醜聞影響引咎辭職,應該是那種很典型的腐敗官僚。


    但無論是高木或南條都表示,他其實是個剛直不阿,甚至可以用鐵腕來形容的人。


    “我在一課幹了整整十年,從他是課長的時候就跟著他。”高木說。


    “總會有新人不適應他的強勢作風,其他部門應該也有抱怨吧,但最後都會折服於他的人格魅力。”


    看著一臉桀驁不馴的高木,遠山夜一默默點了點頭。


    能讓這種老資曆刑警說出一個好字的上司,可以想見,是確有過人之處。


    而且他還和明智家有著很深的淵源。


    那為什麽說是明智把他搞倒的呢?


    “我們都還記得那一天,齋藤部長在自家門前遭到槍擊,徘徊在生死線上。”


    南條的聲音和表情都變得很沉重。


    遠山夜一卻聽得眼皮一跳。


    “槍擊?和這次的事件一樣?”


    “是有人報複齋藤部長嗎?”


    南條搖了搖頭。


    “那個事件,很快被‘上麵’指令公安接手調查,引發了刑事部尤其是一課幾乎所有人的不滿。”


    “不服氣的我們就跟著當時還是警部的明智,展開了秘密調查。”


    “我們發現,齋藤部長在遭到槍擊之前不久,曾經收到了恐嚇信。”


    “而他自己也在一段時間內,頻繁地前往一位因意外殉職的部長墓前祭掃,好像是在下定什麽決心。”


    “是那位部長的殉職有什麽蹊蹺嗎?”遠山夜一迅速地問道,“齋藤部長對他的死心存懷疑,所以想重啟調查,但被幕後黑手阻止了?”


    南條因為他的話怔了一下,然後綻開一個微笑。


    “我就說嘛!怪不得能和明智警視做朋友,遠山先生,真是相當敏銳的偵探。”


    “不過,事情卻遠遠不像我們表麵上看到的那樣……”


    和遠山夜一一樣,當時查出這些事的刑警們,仍然篤信齋藤部長是正直的,對他下手的才是隱藏在黑暗裏的反派。


    直到明智私下破解了齋藤部長的電腦,看到他保存的,關於那位殉職的部長的資料,才發現黑與白之間的界線,遠遠不像他們想的那麽單純。


    那位部長並非死於意外,而是觸碰到了某些人的幕後利益,因而遭到滅口。


    同樣是利益集團的調查組瞞天過海,草草結案。


    而這些事,從調查伊始,齋藤部長就全部知情。


    他沒有參與那個事件最血腥的部分,但他也是利益集團的一員。


    保持著肮髒的沉默。


    對他發出的那封恐嚇信,並非警告他不可以觸動某些人的利益,反而是以許多內幕、以及他本人的性命要挾他,讓他將那些肮髒公之於眾。


    那本該是警察理所當然去伸張的正義,卻變成了要用利益和生死交易的籌碼。


    陷入兩難的齋藤部長還沒來得及下定決心,就遭到了槍擊。


    而明智則順著這條線摸到了那個坐在幕後,用威脅的手法迫使警察秉持正義的主謀者。


    和齋藤、以及他的父親都是警校同期的,前總務部人事一課課長,藤原玄道。


    在曾經的位置上,藤原玄道看到了太多警察係統內的黑暗和腐敗。


    因此憤而辭職,並召集舊部,成立了一個秘密的刺殺組織。


    用來開刀的,就是昔日夥伴,如今用對正義的信仰交換了高官位置的齋藤吉繼。


    遠山夜一聽著南條越來越低沉的聲音,心裏直唿好家夥。


    這什麽哥譚劇情!


    那位藤原玄道,怕不是還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布魯斯·韋恩老爺吧?


    “呃,那最後怎麽樣了?”


    明知道明智等人後來的情況,遠山夜一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們追著隻身前往藤原玄道住所的明智警部,在那裏勸說那位前輩自首,把手中掌握的黑幕都向大眾公開……”


    “這麽簡單?”遠山夜一驚訝地脫口而出。


    很難想像,已經采取了那麽極端手段的藤原,會被幾名警察菜鳥勸服。


    這一次,南條就笑得十分開朗。


    “大概是因為,想起了和明智警部父親的淵源,另外也看到警察仍然有篤信正義的人在吧。”


    這個結論太過簡單,令人無法去猜測藤原經曆了怎樣的心路曆程。


    不過,和齋藤相似的一點是,他們應該都還有著身為警察的良知與榮譽感。


    也許就是那樣,他們才決定把一切都交給明智這樣的後輩,希望能看到真正象征正義與光明的警察。


    舊事的暴露讓齋藤部長不得不引咎辭職,而藤原所提供的大量證據也讓警視廳經曆了一次換血般的人事變動。


    對於高層來說,這當然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引發這場地震的明智那一組人,迎來的不是嘉獎,而是露骨的打壓報複。


    除了明智和黃地身為精英,總還有背景和可利用的價值,因而保住了職位之外,幾個曾經親密的夥伴都被從一課踢了出去。


    “都沒來得及最後聚一聚,好好道個別。”高木望著遠方的道路抱怨說。


    “這次被征召得又很突然,否則,我肯定要當麵問問明智那家夥,究竟是什麽意思。”


    應該是……內疚吧?


    遠山夜一心想。


    一群跟著自己拚命調查,到最後成功揭露真相的部下,被幕後的力量報複時,自己幾乎一個人都保護不了。


    當時的明智,雖然不至於懊悔,但恐怕內心充滿了自責。


    想起在伊豆半島的那個夜裏,明智對自己說的那番話,遠山夜一有點明白,他那個遇事就把人往外推的毛病是怎麽來的了。


    不過……


    “不過,這次能想得起把我們都叫迴來幫忙,也算他有些長進。”高木以前輩的身份相當傲嬌地說。


    南條則溫和地笑了出來。


    “是啊!那個獨來獨往的明智警視,終於學會搖人了呢!”


    搖人?


    遠山夜一一樂。


    這個我熟啊!


    剛轉了這個念頭,突然又覺得哪裏不對。


    明智這次遇事搖人,該不會真是跟自己學的吧?


    ……


    到醫院問清了佐藤所在的病房,高木和南條就先趕了過去。


    遠山夜一則去看望小蘭,順便跟明美會合。


    一進病房就看見明美和小蘭並排坐在沙發上,聊得正熱鬧。


    小五郎和妃英理都不在房中,窗邊則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遠山夜一的腳步不禁頓了一下。


    但也有了種放心的感覺。


    既然某特務親自上陣,那小蘭的安全肯定沒問題了。


    跟安室透打過招唿,遠山夜一走到小蘭麵前,露出親切的微笑。


    “小蘭小姐,記得我嗎?”


    “對不起……”雖說是道歉,小蘭的神情比起想像中來要開朗很多,“明美小姐正在給我講以前的事,不過我都沒有印象了。”


    明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別擔心,醫生不是說了嗎,這隻是暫時性的現象。”


    “而且你看,雖然你有很多事都不記得了,但習慣還在,你可以通過那些慢慢地想起來。”


    習慣?


    遠山夜一想,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


    因為小蘭這種失憶,是受到刺激產生的心理問題,也就是說,她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到某些心理的傷害,才忘記了那些事。


    一味地給她灌輸也是沒有用的,她在潛意識裏仍然拒絕接受。


    還不如從日常出發,讓她漸漸迴到從前的軌道上。


    隻不過……


    明美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小蘭的臉上,為什麽露出了些許尷尬?


    遠山夜一一邊想著,一邊在病房裏環顧一圈,然後問安室透:“柯南呢?”


    那家夥,不在這兒陪著他小蘭姐姐,難道是又發現了什麽線索,打算先破了案再說?


    以目前暴露出來的信息看,遠山夜一不覺得柯南有機會靈光乍現,一道閃光從腦後劃過,然後一切的謎題都解開了。


    還不如在這跟小蘭增進一下感情。


    對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跟安室透提,要告訴小蘭真相的事……


    安室透聳了聳肩:“本來柯南堅持守在這裏的,不過剛才被他小蘭姐姐一個暴風迴旋踢……”


    小蘭的臉騰地紅了,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的:“不、不是啦……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因為……”


    不知道出於害羞還是失憶,此刻的小蘭比往常更顯得柔弱,臉上那種不好意思的神情分外可愛,令人覺得她犯了什麽錯誤都值得原諒。


    問題在於,遠山夜一稍微腦補了一下她的迴旋踢……


    那可是東京都空手道大賽女子組冠軍的迴旋踢啊!……


    “柯南……他還活著嗎?”遠山夜一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在icu搶救呢?”


    小蘭的臉更紅了,似乎連頭頂上都冒出熱氣來。


    “我……真的不是……”


    “這也不怪小蘭,”安室透再次聳了聳肩,臉上是近乎幸災樂禍的笑容,“柯南那小子,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從背後摸了……”


    “啊!”小蘭馬上大叫一聲,“不、不可以說!……”


    行吧,大概懂了。


    遠山夜一點了點頭。


    看來是柯南想對女票動手動腳,卻立刻被製裁了。


    空手道冠軍就算失憶了,身體的本能反應也還在。


    這大概就是明美說“習慣”的意思了。


    “總之,那小子運氣好,留了一條命,”安室透總結道,“被你家那寶貝妹妹拉出去說話了。”


    遠山夜一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小哀是和明美一塊兒過來的。


    突然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跟兼職保鏢的狗特務打了聲招唿,他走出門去,四下尋找那兩個大頭小鬼。


    最後在天台上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有什麽悄悄話要說啊?”遠山夜一這樣打著招唿,朝兩人走過去。


    定睛一看,發現柯南果然已經變成了豬頭。


    顯得腦袋比平時還要大上一圈。


    看著遠山夜一完全是看熱鬧的笑容,某身體變小的高中生偵探終於發飆了。


    “笑什麽笑啊!又不是我故意要……是宮野!她莫名其妙就推了我一把……”


    被控訴的小哀一本正經地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嘴唇前。


    “你小心一點,叫我灰原。”


    一看她那個樣子,遠山夜一確定,就是她陷害的柯南。


    可是為什麽呢?


    “我隻是看他在旁邊眉頭緊皺,一臉痛苦的樣子。”


    “可是這種時候,難道不是先放下一切,去幫助你女朋友恢複記憶嗎?”


    “所以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遠山夜一“噗”的一聲笑噴了。


    柯南那張豬頭般的臉卻陡然紅得發紫,更令人不忍直視了。


    “什、什麽女朋友……我和她還沒……”


    “男人就要有點決斷!”小哀雙手叉腰喝道,順手指了指身旁的遠山夜一,“連這個家夥都對我姐姐表白了,你還推三阻四的想幹什麽?”


    “難道你想就這樣瞞她一輩子嗎?”


    柯南吃了一驚,腫成一條縫的眼裏,卻閃出狡黠的光。


    “這樣啊,遠山?你已經表白了哦!……”


    遠山夜一的臉色,登時變得和柯南不相上下。


    “現、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現在當然是說這個的時候!”在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麵前,小哀占據了絕對上風,翹著小鼻子很是得意。


    “你們兩個的問題,就是打著為女方好的旗號,磨磨嘰嘰不肯再進一步。”


    “要知道,女孩子的感情是很內斂的,如果你不主動表達出來,她們就會憋在心裏。”


    “尤其是你,江戶川!”


    “如果我告訴你,已經沒有辦法再讓你恢複原來的身體了,你是不是永遠都不告訴她,卻讓她這麽癡癡地一直等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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