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疼,指尖摩挲處,瑩白肌膚留下的印子青白交錯, 他不那麽溫柔,甚至有幾分粗暴,是沒有理智的侵奪,像是要把她揉碎在懷抱裏,他自己疼也就罷了,還要讓姬珧替他疼。


    她忽然覺得自己闖進他的營帳簡直是送羊入虎口,現在就落荒而逃吧,反而是那人不讓。


    山林中駐紮的營帳,萬籟俱寂,深秋杜絕了鳥獸蟲鳴,連一陣風吹動樹葉的響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記得她午後在帳中小憩時,軍棍打在虞弄舟身上的聲音清晰地鑽進耳中,每個軍帳旁邊都會駐守一名士兵,一個陰暗角落裏的旖旎化不開刀鋒的冰冷,這裏有多少雙眼睛,就有多少雙耳朵,任何一處的風吹草動都在萬丈寂靜中無所遁形。


    在風聲鶴唳中混雜著水濺頑石的聲音,一下一下,深深淺淺地交融。


    姬珧擋住他的唇,將他的臉推開些,不停喘息著,冰涼的空氣趁機鑽進喉管,她啞聲嗬斥他:「放開!」


    那聲嗬斥仍帶著壓抑,姬珧不想讓人聽到。


    宣承弈果真不動了,他將頭窩在她脖頸之間。


    柔軟的頭髮將神情遮擋,唿吸吹動著髮絲,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香氣,是她身上獨有的味道,隻這一點就讓他安心。


    疼痛撕扯著腦漿,思緒混沌不堪,他在清醒和宣洩的邊緣,將堅硬如鐵鏈的手臂鬆開少許。


    姬珧是製止了他,但她沒想到他會這麽聽話。


    他額頭上淌著汗,汗滴順著眼角流下,在下巴尖上匯聚,晶瑩如玉珠,再從她身上摔碎,有種義無反顧的決絕,姬珧看他緊擰的眉,嘆了一聲,用手指撫了撫他的眉骨,放輕了聲音:「還疼嗎?」


    宣承弈似從水中撈起一般,連氣息都帶著潮熱,姬珧終於將他焐暖了,她肩頭卻有幾絲冰涼。


    他將衣服重新披在她身上,腰上的手卻不鬆開,隻是將她轉了個,讓她的後背抵著自己的胸膛,環繞的姿勢,將她全身包裹,他靠著床沿,字音劃著名嗓子出來:「不疼了。」


    他閉著眼吸了口氣:「方才……對不起。」


    姬珧怔了怔,偏過頭去看他,宣承弈卻移開視線,讓她整個人坐在自己腿上,像是保護的姿態,他用自己衣服罩住她,問:「冷嗎?」


    姬珧搖了搖頭。


    她還在想他為什麽道歉。


    宣承弈挨過了這次的蠱毒發作,全身上下沒一處好肉,動一下都覺得疼,半條命都沒了,隻有一息尚存,姬珧不想再掙紮起身,何況這樣窩在他懷裏也很舒服。


    她覺得他都要睡著了,寂靜中深一下淺一下的唿吸撩在她耳側。


    宣承弈忽然抵著她脖子問:「我們算什麽?」


    姬珧心頭一顫,脖側軟肉發癢,她忍不住瑟縮。


    不等她說話,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喧譁聲,似是有人停在外麵,交談聲傳入帳中。


    「駙馬好像發了高燒,要不要通秉殿下?」


    「剛才玉先生去了殿下的營帳,但是殿下好像不在裏麵。」


    「啊?那殿下去哪了?」


    「不知道……不該你問的就別問……」


    兩人說著說著,聲音就飄遠了,姬珧躲在平平無奇的營帳裏,眨了眨眼睛。


    宣承弈輕笑一聲,這聲輕笑又帶起一陣咳嗽,有愈演愈烈之勢,姬珧都能感覺到後背跟著震顫,她好心地伸手為他順順後背,宣承弈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殿下的駙馬發高燒了,不去看看?」


    她聽出他語氣不善,挑了挑眉:「可以去看,也可以不看。」


    宣承弈抬手,在帳布上劃了一道圈,姬珧順著他的手臂看去,發現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輪廓,像是一個人。


    她神色一變,宣承弈已經將她的臉撥迴,讓她看著自己。


    「你還沒迴答我剛才的問題,」他認真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趁著他有幾分羸弱,目光卻銳利如鋒,隻是聲音仍然嘶啞,像是在哀求,「我們算什麽?」


    姬珧稍頓,忽然揚起唇角:「你在跟本宮求名分?」


    宣承弈的眸光忽然就軟了。


    「可以嗎?」


    姬珧瞥了瞥那道人影,還沒有離開。


    「也不是不可以……」她輕輕說了一句。


    宣承弈把手臂收緊,掌心在她臉龐輕撫,眼中一片幽深:「我想你是我的。」


    姬珧靠在他胸口前,看不到他的神情,隻能聽到沉沉的嗓音,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讓姬珧懷疑這不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又或者這就是他,但是他已經很久沒冒出初見之時的傻氣了。


    她看不到的地方,宣承弈臉上豈止是傻,還有洶湧壓抑的瘋。


    過了片刻,頭頂傳來他虛弱的聲音。


    「走了。」


    姬珧從他懷裏出來,笑意盈盈:「你猜剛才的是誰?」


    宣承弈閉著眼,後腦抵在床沿邊上:「不知道。」


    姬珧自顧自道:「能避開金寧衛的人,估計是長安,是長安好啊,迴去逼一逼他,總是這麽逆來順受不咬人,我心裏也惦記著,他總不能永遠在我身邊做一條狗吧。」


    宣承弈忽然開口:「他不會。」


    姬珧笑笑:「我覺得也是。」


    兩人都是依據自己的記憶篤定,心思各異。


    燈火通明的營帳裏,虞弄舟趴在榻上,聽著長安復命,臉色黑沉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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