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卻不肯,心想自己起早貪黑,又在冷水裏凍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麽點,憑什麽要分給茵陳?


    銀花見女兒舍不得,皺眉道:「你把錢看得比我還重。」


    蓮心道:「這是我該得的,娘沒道理來說教。」


    銀花說不過她,隻好作罷。


    徐景天的病前後拖延了六、七天,總算是好利索了,這病了一場,臉龐也消瘦了下來。


    身子剛痊癒,就有人上門來找他幫工,徐景天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那家人要建房,需要找人夯牆,沒什麽難度,要的全部是力氣。


    茵陳阻止他,「大爺,這等苦活還是先不要幹,倘若又病倒了,可就因小失大,再說虞三姑娘也會擔心。」


    徐景天哪裏有不去的,笑著安慰她,「我沒事的,再說已經歇了這麽多天,再不起來活動下筋骨怎行?」


    就這樣,徐景天接下了幫人建房的活。


    徐家重新迴到先前兩人一天見不了幾迴麵的狀況,要是誰家有個什麽病需要請徐景天過去看診,往往要來迴跑好幾遍,話也要捎好幾次才能帶到。


    這一日,徐景天才幫人夯牆迴來,連家門都還沒進,就被同村子的餘大元給拉住了。


    「徐大夫,還得麻煩你走一趟,快快跟我來吧,耽擱不起了。」


    幸好茵陳遠遠的望見了這一幕,連忙迴屋給徐景天提了診箱。


    等徐景天去了,她從天色微暗等到起更時還不見他迴來,臘月的寒夜,她在家等得焦急,想要點個燈籠去餘家那邊看看,偏偏路她又不熟,外麵又黑,不禁有些膽怯,堂屋的門半掩著,她就一人守在桌前的小油燈,連針線也不能安心的做。


    此時一陣夜風吹來,門吱嘎一聲被打開了一大半,桌上的油燈瞬間被撲滅了,屋子裏黑乎乎的一片,茵陳立刻起身來,又聽得外麵風掛著門框發響,不由得有些害怕。


    茵陳越發的不敢在屋裏待,摸索著跨出了門檻,外麵還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微微的有些亮光,風是一陣接著一陣,茵陳緊緊的包著身子,來迴在屋簷下走來走去。


    除了風聲,偶爾還有幾聲遠遠的狗叫,除了這些都安靜極了,茵陳心裏焦急,又害怕,忐忑不安的來迴兜著圈子,心想究竟是什麽重症,怎麽耽擱到此時?


    風吹著樹影搖曳,看得久了,她覺得那些樹像是活的一般向自己走來。


    茵陳曾聽人說起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又記起崇閣寺裏那些泥胎佛像,其中不乏麵目猙獰的嚇得不輕,可是她又不敢躲進屋裏,隻能瑟瑟發抖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後來索性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這才睜開了眼,看見了個人影正朝這邊走來,她心裏一喜,知道人迴來了,連忙喚了一聲,「大爺,你可迴來了!」


    「茵陳,你怎麽在外麵?」


    茵陳拔腿奔了過去,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徐景天懷裏。


    徐景天忙拉住了她,溫和的問道:「怎麽不進屋?外麵多冷。」


    茵陳靠在他胸前,溫暖又厚實,不安分的心立刻平靜下來,前麵那些害怕和擔心統統都不見了。


    「大爺怎麽迴來得這麽晚?我一人待在屋裏怪害怕的。」


    「小傻子,怕什麽呢?又不會跑出什麽野獸來,以後可不許大冷天還待在外麵。」徐景天一身的疲憊,但見茵陳如此膽小,不免笑了出來,又摸了摸她的頭發,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們進屋去。」


    待到屋內,茵陳摸索著找到了火摺子,重新點亮了油燈,徐景天坐在長凳上就打起瞌睡來。


    「大爺可真夠辛苦的,吃東西沒?要是沒有,我立馬去做些。」


    徐景天搖頭道:「不,我不餓。」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想早些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覺,明兒一早還得去幫別人夯牆。


    茵陳趕著去灶下炊水,又灌了湯婆子塞在布袋裏裝好,替徐景天鋪好了被褥,將它塞進被窩裏,希望他能一夜好眠。


    木桶裏早已放上了一個紗布包,裏麵配了艾草、續斷、茱萸三種藥物。徐景天以前教導過茵陳,冬夜泡腳時將這個放進去,可以減輕疲勞、活絡氣血。她將燒得極熱的水倒了下去,不多時艾草特有的香氣就彌漫開來,待浸泡了片刻,她試了試水溫,感覺有些燙手,添了些冷水,調勻了給徐景天提去。


    徐景天困得連眼皮也睜不開了,茵陳見他這樣不免有些心疼,又替他除了鞋襪,將雙腳泡進了木桶裏,幾乎半跪在地上要給徐景天洗腳。


    被熱水一泡,那睡意立馬去了三分,徐景天睜開雙眼,要拉茵陳起來,「你不用服侍,我自己來。」


    茵陳卻堅持道:「虞三姑娘特意囑咐過的,要我好好的照顧大爺,不能有一絲疏忽,才是做丫頭的本分。」


    徐景天聽見了這一句,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誰拿你當丫頭,我可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大家都是親人,哪裏用得著如此客氣呢?」


    茵陳想著虞水仙教導過的那些話,倒覺得有幾分道理,以前就下過決心,就算是當牛做馬服侍大爺一輩子,她也是極願意的。


    泡在熱水裏,雙腳立刻舒服了不少,身子也是溫熱的。茵陳站在旁邊幾次想要替徐景天搓腳,徐景天都阻攔了。


    茵陳又問:「那餘家誰病了,耽擱到此時?」


    徐景天苦笑,「說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那餘大元找來,我隻當是什麽急症,急匆匆的跟著去了,才知道原來是他們家的牛下崽子,半天下不來。他們家想盡了法子都沒用,硬讓我去看看。茵陳你說是不是無可奈何呀,我一個醫人的,今天倒給他們家醫起牛來,還折騰到半夜,才總算是生下來了,事後他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又是感激又是賠禮的,留著我用了晚飯才迴來的。」


    茵陳道:「我還以為他們餘家誰得了重症,原來是牛生崽子。大爺現在是什麽都在管,你就一個人,哪裏忙得開呢?」


    徐景天道:「是呀,別人叫去幫忙,我也不好推辭,畢竟都是同村子的人,他們家那頭牛倒十分爭氣,竟然一胎下了倆,把餘家高興得猶如添了新丁一般。」


    茵陳笑道:「是呀,據說牛和人差不多,一般都隻生一個,這突然生了雙胎還真是件稀奇事。」


    徐景天泡好了腳,便準備睡覺去了,也沒有要油燈,熟門熟路的進了臥房,脫了衣服鞋襪,往床上一躺,被窩暖暖的,身子碰到了湯婆子。他心想這小傻子怎麽又將這個給他用,他又不大怕冷,倒是茵陳獨自睡覺更容易發冷。


    他披了衣衫,拿著湯婆子走到外間,就見茵陳就著他泡過腳的水接著泡呢。


    徐景天道:「我以前就交代過你,這個我用不上,你留著自己用吧。」說著便塞到茵陳床上去了。


    等到茵陳收拾好一切,躺下睡覺時,被窩暖洋洋的,就像是以前蜷在徐景天的懷裏睡覺一樣,剛剛分房睡的時候,她有很多地方不習慣,夜裏也常常從噩夢中驚醒,也不知過多久才適應過來。


    隨著年紀再稍微大一些,她明白了男女有別,沒有一直賴在徐景天床上不走的道理,她得學著獨自睡覺、獨自吃飯,或許將來還要適應獨自過活,不過沒人會喜歡漆黑又寒冷、孤獨的冬夜,茵陳也不例外,她最喜歡的還是兩人同睡的那份安心。


    眼見著冬節要到了,東家的房子已經竣工,以往的冬節徐景天也沒太當迴事,不過今年卻不得不重視,徐氏已經來了幾次提醒他要給虞家備禮。


    正好村子裏有人殺羊,徐景天早早的和那家人溝通好,買了五斤好肉迴來。


    茵陳和了麵,擀了餃子皮,從菜地裏拔了鮮嫩的青蔥,配了薑米拌在羊肉裏,就包起餃子。


    她總共包了兩百來個餃子,找了乾淨的食盒,將洗得乾淨的紗布鋪上,數了一百五十個裝進去,食盒不大,一百五十個遠遠裝不下,隻得將籃子也用上,收拾齊整,就等徐景天提了給虞家送去。


    待徐景天從外麵迴來,卻見他手裏拿著幾株蘭草。


    茵陳有些詫異,忙問:「大爺,這是從哪裏來的?」


    「別人送了我幾株,拿去栽種,明年春天說不定就能開花了。」


    共有五株蘭草,徐景天留下了三株,餘下的打算送給虞家。


    在茵陳的催促下,他終於換了出門的好衣裳,打算去虞家,不想衣服都還沒扣好,就聽見外麵有人來叫。


    茵陳道:「看來今天是去不成了,又有活找上門。大爺選哪一頭?」


    徐景天忙出門應了,說道:「哪裏還有什麽選擇,虞家那邊你替我跑一趟吧,這裏事急,走不開,虞家那邊問起來,你幫我說明一下情況,記得將蘭草一並帶去,可別忘了。」


    徐景天將才換好的衣服又給脫了,穿了平常的舊衣服,急急忙忙的跟著那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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