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是詩畫大家,北宋名妓,其見識和修養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但還是被武鳴那種恬淡的神情中,坦然地說出閨房話事,令她莫名的就腦補出了一個頗為幽怨的婦人身旁,男子想要證明自己其實很行,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來。


    本身便是性情中人的她,並沒有掩飾自己的笑意,很爽朗的笑了出來。


    美人展顏,笑聲悅耳,身段婀娜,花枝亂顫,纖纖玉指中還捏著茶筅,蘭花指勾勒出了她白皙玉指的纖長,好一幅美人圖。


    武鳴不禁想到晏幾道也曾作《生查子》詞寫她的色容: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穎川花,不似師師好。”


    甚至秦觀,張先,周邦彥都曾作詞讚譽這位名妓。


    這時候的妓女,是賣身不賣藝的。


    至於入幕之賓,自然也是有的,但已經是相互愛慕,相互欣賞,自由戀愛的範疇。


    而明碼標價的則是娼。


    即便到了現代的用詞,也是嫖娼。


    更何況眼前這位,即便是後宮佳麗三千人的宋徽宗,依然對其癡迷。


    甚至在皇宮裏挖出一條地道來,隻為快捷直達樊樓。


    隻不過這一說法,隨著北宋東京汴梁在後期被黃河改道淹沒,已無法考證。


    等等!


    武鳴忽然想起之前下樓遇到的那個中年男子,抬手做了個叩門的動作……


    我尼瑪?!


    那個腳步虛浮一看就很腎虛的家夥,不會踏馬的就是宋徽宗趙佶吧?


    如實跟畫像有三分相似,沒能辨認出來,都算武鳴眼瞎。


    那根本就是不搭邊……


    難道古代畫師為了保全腦袋,已經發明了美顏畫法?


    武鳴視線一掃,桌案上還有墨跡未幹的宣紙,上麵字跡鐵畫銀鉤,正是瘦金體!


    而且就是趙佶的代表作之一——楷書千字文。


    難怪那家夥麵色蒼白,雙眼浮腫,敢情是在美人麵前炫了一夜的書法?


    盡管武鳴感覺自己錯過了一個小目標,但也不得不說一句:牛而逼之。


    這份藝術造詣,的確爐火純青。


    李師師多醒目啊,一眼就看到了武鳴的注意力,她裙擺輕舞飛揚,蓮步款款,拿起那副千字文,小心地吹幹最後的幾個字。


    而後笑道:“小官人也對書法感興趣?”


    “略懂。”


    武鳴站起身來,也欣賞著千字文。


    美人在側,筆墨生香,尤其是那纖纖玉指撚起墨條,輕輕研磨起來,令武鳴這個釣魚佬的情操都得到了陶冶。


    隨即,一雙手將毛筆送了過來。


    武鳴知道這是李師師想要考驗他是不是在口花花了。


    當下接過毛筆,武鳴想了想,落筆。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李師師眼見武鳴落筆穩當,精簡的詩句,跟當下流行的詞牌令完全不同。


    大多數有名的詞人過來,都是會寫上一首稱讚自己的詞牌令,等自己唱出去的時候,也給別人揚名。


    他卻不同。


    看著字跡,一種狂放不羈之感便迎麵而來。


    難道他俊逸非凡的麵孔下,藏著一顆狂野的心嗎?


    但最後又像是在田園中躺平之感。


    他好特別。


    而且字寫的也好,雖然不如瘦金體那般令人眼前一亮,但也頗為中正平和。


    “秦中丞的字體,果然更適合書寫。”


    李師師嘟起櫻唇,將字跡吹了吹,顯然非常滿意。


    實在是巧得很,武鳴前世寫字用的就是宋體,是當下最流行的字體。


    更巧的是,這宋體字的發明人,就是秦檜。


    真是藝術他媽給藝術開門,藝術到家了。


    “小官人這首詩,奴家可以收藏嗎?”


    李師師終於吹幹了墨跡,俏生生問道。


    “師師大家言重了。”


    武鳴知道自己的水準,不過是中規中矩罷了。


    “這麽客氣幹嘛?叫姐姐。”


    李師師繼續拿著毛筆,笑著寫道:“隻可惜,天若有情天亦老。”


    “姐姐為何如此傷感?”


    武鳴看著那模仿瘦金體的字跡,有些奇怪。


    但李師師卻並不答話,隻是笑著搖搖頭,坐在古琴後,彈奏唱起了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武鳴這才發現,李師師不止是說話聲音好聽,唱歌更是一副好嗓子。


    神情沉醉,巧笑嫣然,但眼神之中的傷感卻無法隱藏。


    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抱緊懷中,好好嗬護一番。


    武鳴其實明白,李師師是在感慨她自己,身在樊樓如此繁華之地,結識的也都是大人物。


    但一切繁華過後,她還在樊樓,她就像是一隻精致的汝窯瓷器,擺在這裏,看似擁躉居多,卻終究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平日裏,她需要將這份情緒隱藏起來,此刻卻被那句‘無花無酒鋤作田’給勾起了心思。


    大概此刻的李師師,覺得自己哪怕去種田,累了躺在田地間,都會是一種幸福吧。


    籠中雀的願望,往往會忽略掉外界的危機。


    武鳴也還記得,再過幾個月,金國就會第一次南下。


    “小官人,童貫大人在找您。”


    門外,傳來了小丫鬟的聲音。


    “這就來。”


    武鳴起身道:“師師姐姐,我要去打仗了,如果能迴來,定再來看你。”


    李師師微微一怔,打仗是要死人的。


    竟然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宣泄情緒,連點茶都沒讓小弟弟喝到?


    人和人之間的情愫是很微妙的。


    既有一見鍾情,為愛癡狂。


    也有條件達成,可以度日。


    而李師師對武鳴的情愫,則是合拍。


    一種琴瑟和鳴的感覺。


    籠中雀也有春天……


    看到武鳴離開,李師師連忙追了出去。


    她腳步匆忙,隨手拿起走廊懸掛的玉笛,抓住武鳴的手,千言萬語最終匯成一句說:“萬事當心,這支玉笛送你作伴,姐姐常常煩悶時,就會吹起。”


    “姐姐放心,弟弟定當竭盡全力。”


    武鳴接過玉笛一抱拳,轉身離去。


    童貫的戰馬就在樊樓門口,雖然秦檜蔡京等大員已經開發出了更舒服的轎子,但他覺得那玩意兒娘們唧唧的。


    不符合他這個高大威猛的大太監的形象。


    此刻,童貫腰挎寶劍,騎在馬上,一手韁繩,一手聖旨,身後則是上百親衛。


    武鳴出來,自然而然地進到了親衛的前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童貫自己就是太監,宣讀了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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