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賭坊在陳九成那句嘶聲裂肺的招供後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赤門...”董心五率先迴過神,他的臉色變了,目光轉向李清、龐韜,兩人的臉色也變得鐵青,李清喃喃道:“竟然是赤門...”


    董心五走到陳九成麵前,蹲下身子:“你若是騙我,下場是什麽知道嗎?”


    陳九成哭喪著臉:“小的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騙您呐。前幾日順天府拘捕的趙銀環,實際乃是我門中某位大人物的親生兒子,為了救出愛子才夤夜攻擊府衙,殺官劫囚!”


    聽到趙銀環三個字,賭坊中的官差齊齊打了個激靈,當下再無懷疑。龐韜瞪大了眼睛:“真的是赤門做的?!”


    陳九成點頭如搗蒜:“案發後我曾聽門中弟兄提起,上頭公然與官府對抗,我便知道事情不妙,賭坊雖未直接參與行動,但與總舵同氣連枝,難免會受到牽連,隻是沒想到官府反撲之勢竟然如此迅猛,更沒想到居然應在我身上,我,我怎麽這般倒黴啊...”


    說著說著竟然哭將起來,董心五沒有心情聽他的自怨自艾,截口道:“你可知道赤門總舵在什麽地方?”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陳九成搖了搖頭:“我不過是門下一名小嘍囉,總舵於我隻是傳說中的存在。”


    董心五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說得究竟是否是實話,陳九成膽怯地咽了口唾沫,但並沒有迴避董心五的目光,董心五失望地道:“僅憑這些消息,教我怎麽去向官老爺求情饒你不死。”


    “什...什麽?”陳九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忽然磕頭如搗蒜:“我,我就知道這麽多,求官爺饒命啊...”


    四周的捕快保持著沉默,一雙雙眼睛如看死人般冷冷地盯著他,陳九成如芒在背,聲音顫抖:“我,我真的就知道這麽多...”


    龐韜在旁循循善誘:“你是赤門弟子,身邊的人不會對你設防,平日言談之間總會透露些許消息,你隻要記得的隻管講出來,至於有沒有用交給我們來判斷。”


    陳九成吸了吸鼻子,邊迴憶邊將身邊的事事無巨細地講了出來,但他僅僅是個賭坊的夥計,除了沒事喜歡賭兩把,再無其他的新鮮事或者要緊事值得關注,整個講述過程猶如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穀雨聽得昏昏欲睡,他趴在門板上扭頭看向身旁的李清,低聲問道:“李哥,這赤門究竟是什麽來路?”


    李清想了想:“這麽說吧,但凡是外地來京的綠林道,都要跟赤門拜碼頭,否則這生意做不成。”


    穀雨咋舌道:“地頭蛇?”


    李清描述地更具體:“首屈一指的地頭蛇。”他補充道:“赤門的人行事高調,囂張跋扈,在京畿地區殺人越貨、欺行霸市,順天府早就想將其一舉鏟除,隻是對方詭計多端一直未能如願,攻擊府衙殺官劫囚,以赤門的行事風格倒確實能做得出,除了他們這京城中也沒人有這個膽子。”


    穀雨安靜地聽著,他在細細地琢磨。


    那邊廂陳九成將身邊交往的一眾夥計交往的瑣事交待之後,終於將話題轉移到了掌櫃身上:“掌櫃這廝神出鬼沒,我們在賭坊中也不常能見他。而且這人終日臭著一張臉,弟兄們沒事也不會主動去尋晦氣。”


    董心五道:“那他平日裏可有什麽習慣?”


    “倒沒有什麽特別的習慣...”陳九成不確定地道:“喝茶算嗎?”


    “喝茶?”董心五皺了皺眉。


    陳九成道:“每月逢九便會去茶樓喝茶,這習慣雷打不動,賭坊的夥計都知道。”


    醉仙樓的夥計楊大勞一直沒有離開,他與一名捕快坐在離得較遠的位置,聞聽此言忽然插言道:“你說的可是鳳鳴茶樓?”


    “嗯?”陳九成遠遠地看了他一眼:“正是,你怎麽知道?”


    捕快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楊大勞,楊大勞有些別扭地挪動了一下屁股,這才道:“醉仙樓的掌櫃每月逢九也會去鳳鳴茶樓飲茶。”


    這句話出口,董心五渾身一震,穀雨忽地翻身坐了起來,把一旁的李清嚇了一跳:“別扯動了傷口。”


    董心五迴過頭來,兩師徒對視了一眼,心中轉動著同樣的念頭,董心五忽道:“龐韜,將陳九成押入獄中留待處置,另外派人將楊大勞送迴家中。其餘人等隨我去鳳鳴茶樓!”龐韜躬身領命,領著人走了,董心五指了指穀雨:“能堅持嗎?”


    穀雨用力地點了點頭,董心五道:“那就跟上。”


    穀雨咧了咧嘴,露出虛弱的笑容,在李清的攙扶下走了下來,董心五行動果決,已率人走了出去,秦廣勝強撐著站起身,穀雨看到了他,想了想走了過來,秦廣勝臉色潮紅,但仍咬牙道:“師傅,我也能堅持。”


    穀雨卻搖了搖頭:“你堅持不住了,”秦廣勝的氣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惡化:“迴去找孫郎中重新處理傷口,在府衙中安心靜養,哪裏也不要去。”


    秦廣勝道:“可我閑不下來。”


    穀雨撓了撓頭,暗道:怎麽跟我似的。他看著秦廣勝臉上求戰心切的神情,似乎能感同身受:“這樣,錦衣衛交待的任務不能忽視,奈何府衙的事情已經牽扯了大量人手。若孫郎中同意,你便將擔子重新挑起來,如何?”


    秦廣勝的臉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他知道穀雨性格執拗,既然話已出口便不會輕易更改,隻得點頭應下。穀雨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務之急先把傷養好。”


    “師傅,您也是。”秦廣勝的關切發自內心。眼前的少年師傅臉色蒼白,情況似乎並不比自己好多少。


    穀雨自家事自家知,後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痛,但他比秦廣勝更會偽裝自己,冷靜道:“知道了。”看了眼門外董心五越走越遠的背影,向秦廣勝擺了擺手,在李清的攙扶下快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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