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見駱思恭恐懼的模樣,眼中的怒火更盛:“你玩忽職守,將朕置於生死危機,要不是豆豆和青柏馳援,朕的腦袋說不定就要搬家了!”


    駱思恭腦袋嗡嗡作響,怯聲道:“臣知罪,請陛下治罪。”


    萬曆哼了一聲,走到毛懷山麵前,毛懷山深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萬曆道:“抬起頭來。”


    毛懷山這才抬起頭,萬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半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好。”


    毛懷山渾身一震,叩頭道:“此乃臣分內之事。”


    穀雨跪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聽到皇帝如此說,一直揪緊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雖然他不曾和順天府衙的官差說起,在他的內心之中仍然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毛懷山可能意圖謀害皇帝。唐海秋那日在毛府書房中意外撞見四人密謀刺殺萬曆,毛懷山作為主人絕不可能不知情。


    因此他自從上了山,便一直提防著毛懷山,後來見其在危急關頭出手將萬曆救下,這才鬆了口氣。萬曆既然出言肯定,想必也不會再難為他,正在慶幸時忽然眼前多了一雙黑緞皂靴,緊接著萬曆的聲音傳來:“你,抬起頭來。”


    穀雨有些緊張,機械地抬起頭,方才雖然他與萬曆有過近距離接觸,但那時事態緊急不及細看,此時才看清他的模樣,目光相觸時穀雨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萬曆看著羞赧的穀雨,莞爾一笑:“你是誰?”


    “啟,啟稟皇上,小的,我是順天府衙,我叫穀雨。”穀雨舌頭打顫,竟然有些結巴。


    萬曆道:“你救了我的命。”


    穀雨愣愣地看著他,萬曆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穀雨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我們在追捕花蝴蝶唐海秋時,從他口中得知的。他...他...”他忽然意識到可能會將毛懷山牽扯進來,頓了頓才道:“他無意中知曉了此事,還將所見所聞寫就供狀,隻可惜...”


    萬曆皺起眉頭:“怎麽了?”


    “可惜他還未來得及見官便被錦衣衛害死了,那供狀也被河水打濕,化為紙屑。”穀雨恨恨地道。


    萬曆的目光冷下來看向周青柏,周青柏慌道:“聖上容稟,此事北司業已偵知,哪知這叫穀雨的小子膽大包天,入詔獄將唐海秋劫走了,臣帶人抓捕,兩人負隅頑抗,臣於交戰中錯手將唐海秋誤殺,這其中堆疊誤會,臣當初以為此人意圖不軌,還將他師傅董心五落了獄,皆是誤會所致,聖上明察!”


    穀雨心中咯噔一下,周青柏將董心五抬出來分明是沒安好心,萬曆再次看著他:“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的目光帶著陰鷙,年輕的臉上殺氣充盈,讓穀雨四肢僵硬遍體生寒,他點了點頭,不敢再多說一句:“想必是與錦衣衛的大人們誤會了。”


    萬曆仍直勾勾地看著他:“詔獄劫人,你的膽子很大!”


    穀雨再也堅持不住,將頭砰砰地磕在地上,顫聲分辨道:“聖上饒命,那時我心憂聖上安危,又對錦衣衛多有忌憚,方才出此下策,求聖上饒命!”


    萬曆冷冷地看著穀雨,良久後才道:“說得好聽,罷了罷了,”穀雨這才停下動作,青磚上已教他磕出血飲來。萬曆道:“功過相抵,這次朕不殺你,再有下次朕決不輕饒!”


    言語中殺氣凜然,穀雨俯身叩謝。


    陳矩湊上前,憂心忡忡地道:“聖上,您這傷口得趕緊包紮,咱們這便迴宮吧。”


    萬曆哼了一聲,看著場間跪在地上的文武,更遠處的屍首血泊,攸地轉身向山下走去。


    三千營的人馬護送著萬曆迴城,文武官員待萬曆走遠,這才相互攙扶著起身,向禁軍和錦衣衛表達了謝意,陸陸續續向山下走去。留在香爐峰上的不過是這幾個京城衙門口裏的人。周青柏等錦衣衛站起身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穀雨,招唿著其餘八位邊軍將領及士兵,重新分配人馬護送著下山,姚豐和錢貴在人群中,兩人邊走邊看向穀雨,臉上充滿了擔憂。


    穀雨的腦子亂哄哄的,似乎應該輕鬆了,但身上仍沉甸甸的,多日的勞累、方才的驚嚇已讓他身子軟綿綿的。


    山風吹過,讓血腥氣越發濃重,穀雨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周邊人避嫌似地向旁邊躲去。穀雨雙手撐在青石磚上,吐得翻江倒海,眼淚鼻涕也流了出來。他翻身坐倒在地,身體不受控製地抽搐著。


    有人自身後架住他的兩肋,將他拖將起來,穀雨轉過身:“五哥。”


    方偉將一方手帕遞給他:“擦擦嘴。”


    穀雨猶豫著接過,拿在手中:“為什麽?”


    方偉一顫,這個強壯的漢子露出複雜的表情:“人總想好好活下去,不是嗎?”


    穀雨將手帕塞還給他,轉身踉踉蹌蹌地向山下走去。方偉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隨即停下了腳步,即便追上了他要說什麽呢?


    順天府衙,穀雨看著仍在昏迷中的吳海潮,屋內靜悄悄的,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充斥在鼻端,吳海潮全身打滿了繃帶,但血跡仍洇濕了白紗。穀雨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抽了抽鼻子:“海潮何時能醒來?”


    郎中歎了口氣:“他受了極嚴重的內傷,還需將養些時日,至於何時能醒來,卻不是我能說得準的。”


    穀雨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順天府中的捕快年歲都比他大了許多,隻有吳海潮與他年齡相仿,兩人是唯一能說到一起玩到一處的朋友,吳海潮這人沒有什麽野心,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穀雨為人內向,吳海潮的陪伴令他感到安心和舒適。如今他為了自己被錦衣衛害成這個樣子,怎叫他不難受?


    他用手背抹著眼淚,郎中麵露不忍,正要出言安慰,忽然腳步聲響起程介領著人走了進來,看見穀雨在場登時皺起眉頭:“你怎麽在這兒?”


    穀雨囁嚅著道:“我來看看海潮。”


    “哼,來看看他被你這個朋友害成什麽樣?”程介流露出厭惡的表情,穀雨張了張嘴,一句話又說不出,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程介板著臉:“穀雨,你於禿尾巴山案中玩忽職守,以致多名捕快在伏擊丁四寶一戰中傷亡慘重,今日正式通知你,你已被解除順天府衙捕快一職,迴家去吧。”


    穀雨愣怔在當場,木然地看著程介,程介道:“不治你的罪也是最大的寬恕,怎麽,還要賴在這兒不走嗎?”


    身後兩名捕快上前揪住穀雨的兩臂:“小穀,給倆哥哥個麵子,別讓我們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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