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跑動中扣動繃簧,鋼刀彈射而出,他將刀鞘隨手擲於地上,雙手擎刀跑向驚馬,在距離領頭的那匹馬還有兩丈左右的距離,忽然身體向左傾斜,刀刃寒星閃閃砍向馬腿!


    頭馬嘴中發出一聲瘮人的慘叫,右前腿被活生生砍斷!驟然失去平衡令它龐大的馬身向地上栽去。


    那人就勢向地上滾去,後背嘭地一聲撞在牆上,他喉間發出悶哼,但他反應極快,此時仍不忘緊緊收縮手腳盡量靠在牆側。果然下一刻隻見頭馬的身體轟然倒地,身後的馬撞在它的身上撞得頭昏腦漲,身體隨之倒下,最後那匹馬又悶頭悶腦地撞在第二匹馬身上,頃刻間三匹馬已盡數倒在地上,數名錦衣衛一擁而上,那人站起身:“先斬馬尾!”


    手起刀落,馬尾斬斷,數腳齊下登時將火星熄滅。張亮奔到近前,由衷地讚道:“大人武藝高絕,實在是我輩仰望之楷模。”伸手托住他的胳膊,那人忍痛扶牆站起,卻是周青柏。他走到被馬摔在地上的“騎手”旁,用腳踢了踢,棉絮從衣服下散落而出。


    調虎離山!張亮登時拉下了臉,轉身向後便跑:“迴同福客棧!”


    離此不遠的巷子中,正在奔跑的唐海秋逐漸放慢了腳步,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季安的臉,高興的、安靜的、搞怪的甚至驚恐的,每向前走一步這些表情越清晰,他有些惱火,昔日的花蝴蝶一向瀟灑風流無拘無束,而今日他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可轉念一想:自己容貌已毀,世間哪裏還有什麽花蝴蝶?


    他胡思亂想了許多,腦子裏亂糟糟的。但當他想到每多走一步就離季安越遠一步時,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同福客棧的方向。


    伴隨著尖叫,季安從二樓窗台直滑到李福懷中,強大的衝擊力還是將李福撞得跌跌撞撞向後倒退數步噗通一聲跌在地上。穀雨忍著疼痛兩手抓住床單,此時也無暇再將其綁成布繩,兩手大開大合,幾個交替已下到地麵,李福抱著季安:“大人,咱們去哪兒?


    穀雨不假思索地道:“去順天府衙,”他分辨了一下方向:“這邊來。”


    李福點點頭:“好。”穀雨當先領路鑽入對麵的巷子中。


    “什麽人?!”身後不遠處卻出現了一名錦衣衛,原來他方才便在周圍巡邏,季安的尖叫聲將他吸引了過來,恰好看到三個身影隱沒在胡同中,他邊問邊抽出刀加快腳步趕來。


    穀雨閃身躲在牆後,將李福父女護到身後,見追兵隻有一人,他將鋼刀抽出靜候此人到來,正在此時忽然腦後惡風疾來!


    穀雨不及躲避,李福手中握著一塊轉頭向他後腦狠狠拍來,瞬間穀雨隻感到一陣劇烈的痛感傳遍全身,隨即是巨大的眩暈感,天地上下翻轉,胸腹中翻山倒海,兩眼翻白倒在地上!


    季安目瞪口呆地看著兇相畢露的父親,出於本能她想向父親靠攏,但幼小的心中卻下意識地對他的行為感到憎惡。李福看著昏厥在地的穀雨,喃喃道:“到了順天府,我父女從此便要天人相隔。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抱歉了,小穀捕頭。”將帶血的轉頭扔在地上,抱起季安轉身向巷子深處跑去。


    待那名錦衣衛跑到近前,隻見一人趴伏在地,腦後血流如注,地上殷紅一片,另外兩人卻不見了蹤影。他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戳戳穀雨的身體,沒有動靜。他用腳將穀雨翻了個身,穀雨仰麵躺著微微將眼睜開,喉間發出痛苦的呻吟,錦衣衛心中暗喜:這功勞落在咱家了。


    從腰間摸出繩索俯身將穀雨從地上拽起,穀雨的意識漸漸恢複,但頭腦裏昏沉沉的,那種上下顛倒的失重感仍然存在,哪裏有還手的氣力,任憑對方將雙手綁了。錦衣衛在穀雨背後推了一把:“走!”


    穀雨不由自主地向前,將將走出巷子,忽然斜刺裏搶出一人揮刀便砍,錦衣衛躲閃不及,胳膊被削了好大一條血口,他慘叫一聲,鋼刀脫手落地,一跤跌在地上。那人將刀挽了個花,嚓地一聲輕響,穀雨腕間的繩索應聲而斷。唐海秋看著他:“你怎得被錦衣衛逮住了,李福呢,季安呢?”


    穀雨伸手摸了摸腦後隻摸到一手的血,疼得他嘶聲連連,遠處忽地傳來陣陣腳步聲,緊接著是張亮的聲音:“包圍同福客棧,別讓犯人跑了!”穀雨與唐海秋對視一眼,雙雙向巷子深處跑去。


    張亮跑到近處,隻見同福客棧的二樓仍垂著那條床單,在夜色中隨風搖曳,似乎在嘲笑他的無能,倒在巷子口的那名錦衣衛很快被發現,張亮臉色陰沉地問道:“他們幾個向哪裏去了?”


    錦衣衛伸手指向身後,張亮看著圍攏在自己身旁的手下:“抓住他們,不論死活!”


    “喏!”緹騎齊聲應道。


    “哪兒?!”唐海秋停下腳步,怒氣衝衝地瞪視著穀雨。穀雨拉了他一把,兩人迅速上了石階,這一家想必是富貴人家,修得廣亮大門,門洞中足夠兩人藏身,一隊緹騎從巷口搜索而過。穀雨探頭看了看,確認安全後才道:“順天府衙,你是刺殺案的唯一知情者,有你這人證我師傅才能信我。”


    “放你的屁,老子進去了還能出來嗎?”唐海秋氣道。


    “隻要我師傅信了,你便是檢舉有功,我會代你求情。”穀雨苦口婆心地道。


    唐海秋氣笑了:“所以你求情便能饒我不死是嗎?”穀雨張了張嘴,唐海秋犯得案子數不勝數,況且身上背著好幾條人命,即便他將刺殺案和盤托出,可能唯一的獎勵不過是換了種不那麽痛苦的死法,而不會有太多轉機。唐海秋收斂起笑容:“別指望我去順天府,剛才我救了你一命,咱們兩清了,你也不用強留我,若用武力以你現在的條件不過是自取其辱。告訴我李福和季安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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