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方偉的決絕,李征不以為意地道:“他想要我的命,我隻是為了自保,如果他肯放下成見不再捕風捉影,這事就這般算了;但若是他堅持不棄,那我也不會眼睜睜等他把絞索套在老子脖子上。”


    崔文拎著幾個鼓囊囊的大紙包走近,李征迴身看了看他,從手中接過遞向方偉:“你是聰明人,從你剛才從房中追出,想必已做了決定,隻是在一步步試探我的底線。”方偉張嘴欲言,李征搖了搖頭,繼續道:“我不介意,相反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大家都不需要繞彎子。”


    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方偉也索性將話說開:“絕不能坑害我師傅,這是前提,其他條件你來提,隻要不違背道義的,我竭盡全力。”他並沒有伸手接,而是等著李征的下文。


    李征點點頭:“現下尚未想到,但我向你保證絕不會傷及董心五的性命。”


    方偉這才將紙包接過轉身便走,李征卻又叫住了他:“你那個小師弟,叫什麽來著?”


    方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穀雨。”


    “對,就是他。明日程推官會向萬府尹提交禿尾巴山的案情陳詞,京郊野山上的那場慘烈的戰鬥會歸咎於他的失誤,雖然我知道元兇究竟是誰。”李征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日府衙便會將其辭退,記住盡快令其離開官府,別給他申辯的機會,避免節外生枝。”


    他將兩手一拍:“行了,早些迴去吧,別教你夫人等著急了。”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方偉仍站在原地,腦子裏混沌一片,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想。人隻要妥協過一次,道德標準就再也迴不去了,似乎有再多挑戰底線的事兒也都能坦然接受。夜晚的風吹過頭頂,讓他清醒了過來,羞愧和痛苦同時湧來,方偉的身體忽地打起擺子。


    身後傳來的聲響讓他猛地定格住,他緩緩迴身,隻見方氏虛弱地靠在牆邊,方偉慌忙上前攙住她:“你身體還很虛弱,怎得下床了?”


    方氏甩脫他的手,冷冷地看著他。方偉的手僵住了,他愣愣地看著方氏,而後者的眼眶中已充滿了淚水,隻是緊咬牙關強忍著才不至落淚。


    方偉在短暫的錯愕後很快明白過來,他緩和了神色再次伸出手托住方氏的胳膊,方氏再次劇烈掙紮,她帶著顫音:“我不希望你為我變成這個樣子,把藥還迴去好嗎?”


    方偉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方氏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身子一軟緩緩便向地上滑去。方偉緊緊地將她抱住:“我說過誰也不能將你從我身邊帶走,為此我可以做任何事。”


    透過朦朧淚眼,方氏看著青梅竹馬的丈夫,那個曾經令她魂牽夢繞,令她尊重崇拜的男子,他的容顏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方偉的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他靜靜地等待著方氏哭聲漸小,將她背在背上:“走,我們迴家。”


    月掛中天,將兩人的背影拉得很長,蹣跚而又倔強。


    同福客棧外,一名錦衣衛將大門擂得山響,他的身後站著張亮以及十餘名虎視眈眈的緹騎。


    二樓,穀雨透過窗戶縫隙向外觀瞧,耳聽得客棧內已響起淩亂的動靜,急得心急如焚。李福嚇得麵無人色,季安此時也被吵醒,四周的氛圍讓她意識到似乎有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她從被窩中爬起將頭埋入李福的懷中,李福撫摸著她的頭頂,左右看看穀雨和唐海秋兩人:“難道我們便束手就擒了嗎?”


    唐海秋走到李福麵前:“將季安交給我,我們兵分三路,各自突圍。”


    李福臉色一僵,遲疑道:“這...”他似乎沒有說不的權利。


    穀雨冷冷地道:“若將季安將給你,你還會顧我二人的生死?收起你的小算盤,我有一計或可保下我們四人的性命。”


    唐海秋的目光中殺氣湧動,穀雨手摸向腰間:“仔細想想,你是否有能力安靜地解決掉我和李福兩人,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開錦衣衛逃脫——奉勸你別做傻事。”


    唐海秋鼻間哼了一聲,穀雨擺出了魚死網破的態度教他不敢冒險,繃著臉道:“那倒是要請教穀捕頭的妙計。”


    穀雨吩咐道:“將外衣解下,以棉絮填充做成假人。”


    唐海秋思索著,眉頭皺緊:“然後呢?”


    穀雨走到後窗將窗戶推開,示意唐海秋上前,月色下的後院中靜悄悄的,馬廄之下黑乎乎的,黑影之中隱隱露出幾個身軀龐大的大家夥。唐海秋瞬間捕捉到穀雨的思路,眉頭微微舒展,穀雨指指後院:“你去。”


    唐海秋的眉頭再次擰緊:“我深受酷刑,行事不便,我看你還有些氣力,不如......”


    穀雨截口道:“這裏就你的功夫最好,隻能你去,這事沒得商量,否則我們就等著束手就擒吧。”


    客棧中腳步聲響起,男子的聲音道:“來了來了。”


    開門聲,腳步聲,清晰的拍打聲,唿痛聲:“哎喲哎喲,官老爺別打了!”


    隨後是張亮的聲音:“給我挨個房間搜!”


    唐海秋深吸了口氣:“難道你不怕我跑了?”穀雨迴頭看看季安,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太看得起我了。”唐海秋冷笑兩聲,低喝道:“還不脫衣服?!”


    李福見兩人在後窗低語兩句似乎便將計劃定了,他腦筋轉得沒兩人快,正在默默琢磨著。聽得唐海秋氣急敗壞地吩咐,手忙腳亂地將外衣脫下,唐海秋也已脫下了衣服,丟給李福。那邊廂穀雨將衣服脫下,此時褲子已與小腿血痂黏連在一起,他屏住氣猛地將褲子除下,一陣針紮般的刺痛瞬間蔓延全身,疼得他渾身打了個哆嗦。


    他將被子抄在手中,兩下一較力,嘶啦一聲響,被麵被撕開了大口子。他將棉絮掏出往衣服中裝填。李福見狀,將季安從床上抱下來放在地上,將褥子有樣學樣地撕開,棉絮迅速填充入衣物,不多時三個鼓囊囊的假人便已填充完畢。


    唐海秋倚在後窗邊,觀察著窗外的動靜,確認無人後將窗子推開,輕飄飄地跳了出去。這人的輕身功夫當真了得,即便在身體重傷的情況下,落在地上也如一片樹葉般悄無聲息。穀雨手中拿著三個假人走到窗前一個一個拋下,唐海秋伸手接住。


    敲門聲從一樓傳來,隨後是唿喝聲、盤問聲:“叫什麽名字,來自何處?”“來京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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