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中茶客甚多,場麵也熱鬧,包廂這邊卻很安靜,竹林掩映下將動靜場所友好地隔絕開來。今日來後堂飲茶的不多,小徑之中也見不到人影,李福拉開房門再次確認無人注意後迅速走出,轉身關門,隨後快走幾步拉開對麵包廂的門,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行雲流水。


    包廂中早已有人等待,對於李福的到來也沒有表現出意外,這人長得儀表堂堂風流俊朗,一頂氈帽戴在頭上遮住了上半邊臉,正是唐海秋。李福老實不客氣地坐下,將麵前的茶杯舉起仰脖一飲而盡。


    唐海秋自懷中摸出銀票拍在桌上:“你知道我這個人的性格,姓王的虔婆得死在我手上。”


    李福麵無表情地看著銀票:“你這錢有命拿也得有命花啊。”


    唐海秋眯起眼睛:“什麽意思?”


    李福想起傅官人刷牙鋪外一閃而過的身影,他不確定地道:“興許是我多心了,隻是今日總覺得身後似乎多了尾巴。”


    唐海秋卻道:“多半是你多心了,”他頗為自得地一笑:“五年前我敗走京城之前,已將你們過去的入籍記錄通過關係抹去。現在王府隻知道你是一個小小的護院,哪知道你也曾是張府的夥夫,劉府的院工呢,哈哈,哈哈。”


    李福勉強隨他笑了笑:“唐爺,這事我是最後一次幹了。”唐海秋家財萬貫,卻有這樣一個為人不齒的嗜好,專門敗壞女子清白。李福年輕時被唐海秋盯上,許以重利發展成眼線,專門幫他入府物色年輕貌美的千金小姐。李福家境貧寒偏又無心勞作,利令智昏之下走了邪路,他原本隻是想傳傳信透透風,直到有一夜親眼看到鮮血淋漓的屍首。


    自此之後的每一天晚上他都活在恐懼之中,但是他並不敢將情緒表達出來。唐海秋在京城中網羅的眼線可不止他一個,大多也是同他一般眼高手低遊手好閑之輩,若是不聽唐海秋指揮或有二心的,過不多時日便會失去蹤跡,李福猜測已經遭了他的毒手,剩下幾人大多心思機敏嗜錢如命,才能僥幸活了下來。


    當得知唐海秋從城牆上跳下去的時候,李福平生出一種重生之感,他找了份踏實活計,在京郊置了套小房,娶妻生子後本打算過安生日子,哪知兩年後的一天,那傳聞中早已死去多年的淫賊竟又再次現身,唐海秋還是原來的唐海秋,陰險奸詐,但李福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李福了。


    唐海秋的臉沉下來,忽而笑了笑:“好說,幫我報了仇,你我兩清。這次是我重出江湖的第一單,沒想到便栽了跟頭。這個場子不找迴來,老子誓不為人!”仇恨的火焰在他的瞳仁中熊熊燃燒,顯然對王詩涵恨之入骨。


    李福的迴答很機械:“你想怎麽做?”


    吳海潮從前堂穿出,正看到那盯梢的年輕男子沿著小徑探頭探腦地向後摸去,連忙閃身在一片竹林後,通過間隙觀察著年輕人的行為,同時也好奇地打量著後堂之中錯落的包廂。他平素很少喝茶,生性吝嗇的他更不會來此雅致的地方喝茶,對這種地方比較陌生,但也知道此處花費必然不低,李福一個護院,有這麽好的條件來此消費嗎?


    那年輕人表情逐漸變得不耐煩,原先隻是想掙個外財,哪曉得一上午又緊張又恐懼又忐忑,證據沒抓到倒把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盡。終於耐不住性子,在包廂前停下一把將門拉開,包廂中傳來驚唿聲,隨即便是罵聲:“兔崽子,你是哪個,嚇死爺爺了!”


    吳海潮暗道:“壞了!”眼見那年輕人邊道歉邊連開幾個包廂門,喝罵聲不絕於耳,他也不便現身製止。


    “你是誰啊,怎的跑來這裏鬧事?!”叫聲果然把茶博士吸引過來,看到那年輕男子登時氣得火冒三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要報官了!”


    包廂之中唐海秋見李福垂著頭快速理解著他的計劃,他雙手抱臂將身體靠向椅背:“那人你打聽到他的住處了嗎?”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顯得若無其事。


    李福抬起頭看著他,爾後搖了搖頭:“尚未打聽到,你已找了幾年都未找到,說不定這人死了呢?”


    唐海秋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聽外麵一陣喧嘩。唐海秋抽身而起,一陣風似地卷出門外,待李福站起身來時隻見得衣角在門外一閃而逝。他快速走出門外,牆邊的竹林劇烈搖擺,唐海秋的身影已躍出牆外。他鑽進自己的包廂之中,剛在椅中坐下,嘭地一聲門被從外用力撞開,那個年輕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來,身後是緊追不舍的茶博士。


    “什麽人?!”李福做出又驚又怒的表情。


    年輕人環顧四周卻一無所獲,僵硬地向李福笑了笑:“對不住,認錯人了。”


    李福卻似笑非笑地道:“你倒麵熟得緊......”王府下人過百,雖然各司其職往常不大照麵,但對這人確有幾分印象。同時心下一顆石頭倒落了地,能用府中之人這種拙劣手段跟蹤的想必不是官府中人。隻要不是衙門裏的人對他起了疑心,那他可有千萬種辦法脫身。


    那年輕人連連搖頭:“兄台真會說笑,我可與你素不相識。”


    包廂外,吳海潮緩緩地靠近,側耳聽著包廂內發生的交談,他並沒有看到唐海秋的蹤影。


    王府西跨院,穀雨躺在床上,雙手枕在後腦勺下,眼睛向上望著屋頂,不知在想些什麽。院內一陣喧嘩響起,他從床上一骨碌爬起打開房門,隻見管家四喜站在院中指揮著:“小心著些,大件就不拿了,隻拿些應用之物即可,橫豎住不了幾天。”


    下人手中拿著臉盆、衣架等從二樓王詩涵的房中魚貫而出,聽到管家的囑咐隨口答應著,小紅則站在門口張羅:“這個拿上,那個就不用拿了......說了別磕著碰著,哎喲,怎麽這麽粗手粗腳的?”


    穀雨走到四喜身邊:“管家,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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